黄忠强走到陆老太的担架前,蹲下去看着她轻声问到:
“陆奶奶,你能起来不?”
陆老太摇头,委屈巴巴说:
“起不来了,这辈子怕是都起不来了。”
蔡淑芬阴阳怪气说:
“腰骨都断了,能起来才怪了。”
这时,一位微胖的、烫着细卷发的妇女也走了进来。
“听说有人为难妇女,殴打老龄妇女、还辱骂妇女?”
来人正是黄忠强的老婆陈秋兰,妇女队长。
黄忠强见自个婆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来“主持公道”,赶紧上前劝解。
岂料,陈秋兰压根不给黄忠强说话的机会。
她白了陆丰一眼,然后看着大伙说:
“我作为妇女队长,只为妇女们说话。
任何为难妇女的事情,都要引起重视。”
黄忠强闻言,瞪着陈秋兰说:
“你是妇女队长,我还是生产队长呢!
不懂前因后果,别乱说话!”
陈秋兰悄声在黄忠强耳旁说:
“你要是不配合我,晚上你睡地板!
我娘家也不欢迎你去!”
黄忠强胸口一窒,别开脸去不再说话。
姜玉凤回到当下现实中后,也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张知慧搀扶住她,来到陆老太的担架前。
姜玉凤指着陆老太,愤愤不平地说:
“娘,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娘,不是因为你值得我尊重,也不是你多厉害,我有多怕你。
而是我的教养,让我还叫你这一声娘。
你按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我们大房一家态度如何?
自从实行包干到户之后,我们陆家自个是一个大户。
每天干活最多最卖力的,是我的五个儿子!
二房一家就是打酱油!
每个月交家用最多给你的,也是我的五个儿子。
他们每个月赚的,几乎一个子都不留地交给了你。
你呢,顿顿让我们大房这边吃白饭喝稀粥,却带着二房一家躲着吃肉。
我们之前要分家,你不给。
如今见我五个儿子没了,你就动了分家的念头,嫌弃我们家没人能干活了、只会吃白饭了。
你还拿走了大部分本属于我们的房屋、田地、粮票和钱财。
这些我都忍了。
现在我五个儿子的抚恤金,他们用命换来的钱,凭什么分给你和二房一家!”
姜玉凤骂完,感到痛快淋漓,却也手抖气急、身体有些发虚。
张知慧赶紧扶住她,姜玉凤又靠在儿媳肩膀上大哭起来。
围观群众也立马响起一阵阵议论声,一百多道异样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陆家二房一家。
张知慧皱眉,看着陈秋兰厉声问:
“我娘也是妇女,你作为妇女队长,是不是也该为她做主?
我们五妯娌也是妇女,你是不是也该为我们做主?
这抚恤金本来我们五妯娌也是有份的,我们都给我们的婆婆,有问题吗?”
陈秋兰愣了一下,看了蔡淑芬一眼,蔡淑芬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陈秋兰想起早上蔡淑芬送给她的厚厚的粮票和钞票,又狠下心继续说:
“没错,我是为妇女做主。
但是妇女与妇女之间的有矛盾的时候,当然就是以长辈为重的原则了。
尊老爱幼,可是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是一种美德。
陆奶奶再怎么不对,你们都不应该打骂人家!”
陈秋兰气势汹涌、咄咄逼人,当场有不少群众都点头认同。
陈秋兰有了群众撑腰,底气更足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陆老太说: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人家分家主动要求和二房一起吃住,不就是为了不给你们大房这边添麻烦?
你们倒好,不领情,反倒以为人家是弃你们于不顾,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房屋钱票给得少,不就是因为你们大房这边能管事的人都没有了,怕你们管不好?
暂时帮你们管着。
你们这边的姜玉凤,魂不守舍的怎么管?
还有陆老六,整天偷鸡摸狗、不学无术的人,更管不了!”
陆老太、陆家文、陆松林、蔡淑芬的脸都相继舒展开来。
谎话说多了,他们自己都信了!
如此冠冕堂皇又不令人愧疚的理由,听着多然令人舒服多了。
蔡淑芬更暗暗庆幸,自己那钱票没白给。
陈秋兰见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当即向姜玉凤伸手说:
“姜玉凤,赶紧把抚恤金交出来一半,125块钱和50斤粮票。
不过,你们弄伤了老人家,以后吃药看病是个无底洞。
所以,全部抚恤金,250块钱和100斤粮票,全都拿出来补偿老人家,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也就当是你们大房赔给她的医药费。
大队这边也不会追究你和陆丰的责任。
大队要是追究下去,陆丰说不定要进去呢!”
姜玉凤傻了眼,手足无措地看看陆丰,又看看黄忠强。
黄忠强却赶紧又别开脸去,从“正义使者”变为了“缩头乌龟”。
陆丰冷笑,看向脚边的小皮。
小皮立马会意,龇着牙死死盯着陆老太,发出“呜呜”声靠近她。
陆老太蓦然见一条恶狗走向自己,吓得脸色大变,差点就要爬起身来,仔细一想不妥,便赶紧大喊说:
“救命啊,恶狗要咬人了。
不知谁家的恶狗要咬人了...”
文爱芳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钻进了包围圈,说:
“我是学医的,我懂医术。
这奶奶的腰伤如何,我会替她瞧瞧。
我们自认倒霉,被讹上了。
到时再根据她的伤势,我们会赔偿她的。”
陆丰当即轻声喝止住了小皮的举动。
陆老太见是大房家的五媳妇,那个学医学的女知青,当下便心虚了,赶紧出言阻止说:
“你们是一伙的,你的诊断不算数。”
陈秋兰也说:“没错,你肯定是帮着陆家大房这边的,你的诊断不算数。
大家伙评评理,是不是这个理啊?”
陈秋兰的提问,当下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文爱芳却微微一笑,说:“我不诊断,我只用结果说话。”
“用结果说话...”
蔡淑芬还疑惑着没说完,文爱芳手中已经蓦然多了一根银针,猛然就扎在了陆老太的左膝上。
陆老太的腿立马一阵刺痛,并发生了膝跳反应。
未等蔡淑芬阻止,文爱芳又扎了第二针在右膝上,也发生了右脚的膝跳反应。
张知慧等四个妯娌也上前帮着阻拦要上前帮陆老太的人。
陆老太见状,哀嚎着赶紧从担架上爬起,往前爬了几米远。
陆丰看出了五个嫂子的意思,当即轻唤一声“小皮”。
小皮立马感应到了陆丰的意思,直接一跃而起,跳起来骑在了陆老太的背上,只是“汪汪汪”地叫唤,并不伤害她。
栾雪芹听到头顶的狗叫声,虽然看不到,却也猜到了是刚才看到的那条黑色“恶犬”,吓得魂都飞了。
陆丰眼见着陆家文要冲过去驱赶小皮,却故意当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并冲着小皮喊:
“小皮,不要伤害奶奶呀!
即便她以前虐待过你,经常把你的狗食倒掉、还用棍子抽你,也不至于你去咬她呀...”
蔡淑芬和陆松林见小皮凶猛,也不敢贸然上前。
其余围观者中倒是有人转身去拿扫把要来帮忙了。
栾雪芹却已经吓得什么都忘了,抚恤金也不想要了,只想保住老命要紧。
只见她利索地从原地站了起来,小皮也顺势从她背上跳落地面,回到陆丰身旁。
那拿扫把要来帮忙的是光棍汉邓宇强,他见陆老太的危机已经解除,便也放下了扫把。
不过,他依旧紧紧攥着扫把,唯恐小皮再次发狠。
陆老太捂着胸口,又哭又叫地离开了当场,并喊着说:
“我不要抚恤金了,我不要抚恤金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大伙探头往外望去,只见她的身影麻溜地出了祠堂大门,然后又麻溜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这哪里像是一个摔断了腰的老太?
说她是百米赛跑运动员都不为过!
至此,栾雪芹装受伤坑骗陆丰五位哥哥的抚恤金的事情,也真相大白了。
陆家文、陆松林和蔡淑芬,也在众人嘲笑的眼神中,一溜烟离开了当场。
陈秋兰也有些挂不住脸,离开了祠堂。
陆丰冷笑,一个眼神,小皮便利索地奔向陆老太离去的方向。
小皮,抢回气枪的事情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