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顾相思坐在后院的秋千上,用脚蹬着地摇摇晃晃。
她脑中全部是那位大将军的英姿,心里他同时装着一堆新冒出来的苗头。
聂长庚环抱双臂倚在架子边,眼珠子随着顾相思来回摆动。
“你可知王宁将军?”她问。
“刚班师回朝的那个?”
“今日他去面见官家,好大排面,特赦佩剑入殿,看起来官家很欣赏他。”
聂长庚细细琢磨着,从前他十三岁就跟着父兄进军营,虽说朝堂上的事知道不太多,但同为武将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可这个王宁只觉得名字有些耳熟,想不起来什么。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盯着顾相思的秋千一上一下,“很早之前就听过他一嘴,他似乎是王家的人,好像那时......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派往南疆驻守十几年,无诏不得回京。”
“王家?”顾相思缓缓停下来。
聂长庚答:“就是前朝护国大将军王舟,王宁是他们家的人。”
顾相思道:“那这么说他也算是外戚?之前我入宫陪官家赏花,也见过两个姓王的妃子,莫不是就是王家送进宫的人。”
她晃得脚累,想要聂长庚帮她推一把,便不停用手指戳着他。
聂长庚似乎没有在意,浑然沉浸在自己的预想里。
又道:“他从前无诏不得回京,现在击退苗国立了大功,怪不得官家让他班师回朝。在这个关口上,官家表现得对他如此看重,许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她眼前一亮,“你是说,官家有意让他领兵北伐?”
“正是。”
“官家也有意重用外戚......会不会与我们的想法一致......”
“很有可能。”
顾相思瞧他半天没动静,自己怎么扯他衣服都还是在无动于衷。
她道:“那不如......推一把。”
聂长庚淡然点头,“我觉得可行。”
顾相思皱着眉头道:“我是让你推我一把!”
聂长庚默默走到她身后,气沉丹田,稍稍一运气——
猛地把顾相思推得人仰马翻,差点就从秋千上摔下去,好在她还牢牢攥着吊绳。
“诶......”
顾相思气得转回头,正想对聂长庚破口大骂,谁知道身后早就没有他的身影,再一瞧,他已经偷偷溜到几米之外了。
——
垂拱殿,日常政务参奏,几个大臣还是为了派谁领兵北伐争得不可开交。
紧急的军报又传来好几封,眼见北蛮就要攻下第二座城池,都在催着赶紧派往援军,决定将领之事迫在眉睫,朝里还在僵持不下。
裴金乐烦得头疼,捂着脑袋撑在书案上,耳边尽是大臣们叽叽喳喳的争吵声。
魏措也挺着圆滚滚的肚腩,看似有礼双手高举笏板,实则语言上对皇上步步紧逼。
顾相思在珠帘后如坐针毡,心道这些个老头们还要婆婆妈妈争到什么时候?
她不停来回观察着大臣们和裴金乐的神情,耳边响起昨日聂长庚说的裴金乐对刚回来的王宁将军如此看重和厚爱,或许真的别有用意。
她思忖片刻,打算要赌一赌。
哄闹的大殿上,只听清脆的一阵“哗啦”声,顾相思一把掀开面前的珠帘,站在出来——
“皇兄,关于派兵北伐之事,淳熙以为王宁将军领兵实乃最好的选择!”
音落,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一般,众大臣哑声,几乎连呼吸都要闭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齐刷刷投过去,有疑惑,有震惊,有不可思议。
裴金乐也用着同样震惊的目光看着她,瞬时间头都不疼了,但满脸惊愕中却带着几分被拯救的渴望。
心道妹妹终于是长大了。
“淳熙......”
“淳熙公主——您这是何意!”
魏措打断了裴金乐的话,双目锐利狠辣地盯着顾相思。
她也不怯场,听政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渐渐发觉那些看似位高权重的股肱重臣还是皇亲贵胄,每个关乎国家民生的重大决策,不过也是在这样像菜市场一般吵吵闹闹中决定的。
顾相思支起身子走下大殿,挺着腰杆站在魏措跟前,眼神交汇中像是一场无形的对决,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魏措,直面灭她满门的仇人。
“本公主认为,王宁将军击退苗国有功,应当更有北伐的实力!”
她语气坚决有力。
魏措没有马上回答,一双细小的眼睛好似林间阴森的毒蛇,藏在幽暗处打量着她。
此时,却有其他声音先冒出来:
“淳熙公主,您之前可亲自答应过,只是单纯陪伴皇上听政而已,绝不会插手政务的。”
说话的是周灵运他爹,周瑞。
他站在魏措身后,不满地睨了顾相思一眼。
又有人附言:“是啊公主,当初说得好好的,不会影响朝中的每一次决策,现在您又跳出来横插一脚,果真是要参政?还是说咱们殿上所有股肱大臣,您都没一点信任?”
此话一出,殿中涌起一阵唏嘘抱怨,不断向她投去不悦的眼神。
顾相思可是平生头一次站在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站在朝廷最重要的地方,虽是不怯场,难免有些许惊慌。
“军事迫在眉睫,难道我们还有时间在这里争论无关紧要的事吗?将士在前线支撑,百姓在受苦......”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臣不让公主发言,而是您一个妇道人家,后宫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军事?”
是右相崔海。
顾相思一听莫名其妙就来了气,这关她的女子身份有个屁关系?
她压下满腔怒火,“崔大人,本公主不懂军事,但懂得王宁将军击退苗国有功,他镇守边疆十几年一直守在战事最前线,对付北蛮会更有经验!所以我举荐他领兵北伐!这和我的女子身份有何关系?”
裴金乐许是忍耐许久,终于大喝一声:“朕同意王宁领兵北伐!”
崔海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得不屑又轻蔑,摇头晃脑道:“皇上,女子从来不许干政,切莫让妇人之仁误了国啊,皇上三思!”
所有大臣们“唰”地一声便齐齐下跪,高呼:“望皇上三思!”
顾相思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只有她一人还在高高伫立着,宛如海中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