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县尉的眼中,只见李佑翻转手腕,那杆原本竖直拄地的长枪,竟如变戏法般瞬间平伸而出。
如此长大的一杆长枪,眼前这个带着书卷气的少年,居然单手就轻而易举地刺了出去。
周武虽没过多传授招式,李佑却领悟到了其中精髓,练武关键便在于练习如何巧妙用劲。
借助翻腕前扑的巧劲,枪身在手心猛然滑出。
速度快到惊人,眨眼之间,枪尖便已刺到金县尉面前。包裹枪头的棉布,瞬间被枪尖刺破,枪尖透布而出,精准命中县尉的咽喉。就在这一瞬,李佑突然曲指一握,枪身立即停止向前滑动。
整整四年的苦练,加之此刻长久的谋划,才有了这惊艳绝伦、令人胆寒的一枪。
这一枪,力气用得恰到好处,攻击距离更是把握得分毫不差。
真以为这四年,老子只是在埋头读书不成?
金县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察觉到危险降临。直至李佑拔出枪尖,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他才满脸惊恐地捂着喉咙缓缓倒下。
一刻不停,李佑抖枪踏步,迅速朝着刘灿冲去。
当李佑跨出两步,才有衙役惊声高呼:“金县尉被杀了!”
衙役们下意识地往后退,退了几步后又回过神来,忙提着水火棍,试图围捕眼前这个凶犯。
“救我!”
刘灿转身便欲逃窜,刚奔出半步,后脑便被枪头狠狠扎入。
他真的只是一心想弄钱,并非存心要害李佑,怎料竟遇上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狠角色!
刘灿至死都想不明白,一个家奴出身的流民,小小年纪为何如此凶悍,竟敢在县衙大堂前公然动手杀人。
这种事别说亲眼见过,他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只在那些侠义传奇故事里读到过类似情节。
逝者安息,从此他再也不用去看、不用去听世间之事了。
面对衙役们的围困,李佑抽枪横扫,衙役们吓得集体向后退去。
许多衙役本就是泼皮流氓出身,跑来官府当差不过是混口饭吃,连基本工资都没有,全靠各种灰色收入维持生计。
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谁愿意跟这种凶徒拼命呢?
若是自己因此丧命,恐怕也只能换来寥寥无几的抚恤。
战场上,士卒不愿轻易舍命。
县衙里,皂吏同样不愿白白送死。
至于六房的文吏们,更是吓得纷纷紧闭房门,他们不过是舞文弄墨的书生,哪见过这般阵仗。
衙役们退开之后,躲开李佑的横扫,又慢慢围拢过来,可都指望旁人先出手,自己好坐收渔利。
主簿见状,飞快地逃回钱粮库,紧闭房门大声呼喊:“快把县衙大门关上,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此言一出,立即有几个衙役跑去关大门,企图将李佑困死在县衙之内。
李佑迅速转身追赶,一枪挑翻挡在身前之人,大步朝着大门冲去。
“啊呀,吴六被戳死了!”
“贼子凶悍,大伙一起上!”
“围死他!”
“你们上啊!”
“上啊~”
“……”
“……”
这些平日里欺负百姓威风八面的混蛋衙役,真遇到不要命的凶徒,全都畏缩不前。
直至此刻,李佑已在县衙连杀两人,不但没有遭到围殴,反而把衙役们吓得连连后退。
“啊!”
又是一声惨叫,跑去关门的衙役被李佑追上,被他提枪狠狠刺了个透心凉。
剩下几个衙役,也顾不上关门,顺势直冲到大街上。
此时若李佑想逃跑,前方已毫无阻拦,大门就那样敞开在他面前。那些衙役以为李佑要逃,便故作样子往前追赶。就如同武将面对突厥入侵时,先是据城而守不敢出城,等突厥退去时再佯装追击,这样既能获得退敌之功,还能趁机“收复”沿途失地。
然而,李佑竟然转身杀回,恰似突厥回击追兵!
衙役们见状,集体刹车,惊骇万分地转身逃窜。可惜冲得太过密集,最前方的衙役来不及跑掉,有个衙役被水火棍绊倒在地,登时被李佑又刺死一人。
李佑如猛虎入羊群,剩下的十多个衙役,被他撵得满地乱跑。
追赶之间,李佑又成功击杀一人。
死伤的衙役越多,其他人就越发恐惧,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完全不敢回头迎敌。
李佑率先杀死金县尉的作用,在此刻完全显现出来。没有县尉坐镇指挥,这些衙役只知逃命,原本就薄弱的组织度瞬间丧失殆尽。
“快保护县尊老爷!”
突然,有人大声呼喊。
其他衙役如梦初醒,提着水火棍冲进大堂,然后朝着县衙内宅方向跑去。
保护知县老爷,这可是绝佳的逃命借口。
眨眼之间,户部六房就只剩文吏,他们全都躲在办公室里瑟瑟发抖,紧闭房门,根本不敢出来。
颍上县没有县丞,师爷、县尉皆死,知县又不在现场,此刻只剩主簿一个领头的。
李佑朝着钱粮库冲去,飞起一脚猛踹房门。
主簿和两个文吏,躲在里面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李佑的右腿被反震得一阵发麻。
主簿此刻只想大哭一场,从头到尾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却无端惹来杀身之祸。他哭喊道:“好汉饶命啊,这事儿真不关我事!是刘师爷贪图你的钱财,还联合金县尉要害你入狱,我……我冤枉啊!”
李佑退后两步,一枪戳出。
枪尖透过门棂格子,瞬间扎入主簿的肩膀。
“啊!”
主簿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往里躲,生怕李佑再补上一枪。
李佑拄着长枪,大声喊道:“吾乃李二郎,本是李唐宗蕃之后,家父亦是忠良之士。只因家父刚正不阿,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在这灾荒之年,竟被奸人陷害,阖家惨遭不幸……”
李佑退到大堂之前,对着两边的六房衙门大声呼喊道:“幸得苏学士恩遇,将我带回颍上收为义子,我又刻苦攻读考得童生。却遭那奸人陷害,被抹除童生功名。主家如今还我自由身,赠予田产助我自立门户。可那黑心的刘师爷,数次贪墨我的钱财,迟迟不肯为我办理户帖。如今还诱我至此,妄图将我抓捕入狱!”
李佑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普天之下,哪有这般道理?今日我便豁出去了!”
躲在六房的诸多文吏,听到李佑这番倾诉,或多或少都心生同情。
他们同样是舞文弄墨之人,李佑身为李唐宗蕃之后,却被生生逼得在县衙杀人,只能怪那刘师爷太过贪婪。
刹那间,刘师爷被文吏们恨得咬牙切齿。
甚至有文吏在房中惊叹道:“这李二郎,真乃壮士也!”
“李二郎,此间之事,与我等无关,可否先放我们离开?”又有文吏大声喊道。
李佑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站在钱粮库门口,喝道:“开门便不杀,别等我自己冲进去!”
“咿呀!”房门突然打开,主簿受伤躲在角落里。
两个文吏跪在房门两侧,磕头求饶道:“二郎饶命!”
其他各房的文吏,见李佑进了钱粮库,连忙开门,纷纷逃之夭夭。
李佑提枪喝道:“把库房钱财交出来!”
主簿指着一个大箱子,哭丧着脸说:“钥匙在知县那里,库房里也没多少铜钱了,县衙的铜钱大多藏在内宅。”
李佑呵斥道:“全部把衣服脱了!”
文吏们怕死,赶忙照做。
李佑用枪头当作撬棍,几下便将箱子撬开。随即大骂晦气,箱子里全是零散的铜钱,铜贯果然已被知县拿走。
李佑命令道:“用你们的衣服做包裹,把铜钱都包起来!”
两个文吏不敢违抗,就在他们包裹铜钱之时,李佑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钱粮库的账册。
主簿惊恐地大声呼喊:“你还不如杀了我!”
钱粮库,归主簿管理。
这间屋子被烧,全县的钱粮税收账目,都将化作灰烬,等待主簿的下场必将是牢狱之灾。
主簿哭泣着哀求道:“好汉,你快放我出去,我得带着家人赶紧逃走,再耽搁一阵就来不及了!”
“滚吧。”李佑说道。
主簿立即起身往外跑去,两个文吏也紧跟其后。
李佑迅速将铜钱打包,太多的话会影响行动速度,他只扛起两袋铜钱便往外走。
随即,他又前往隔壁的户房,将全县的户籍黄册、鱼鳞册也一并点燃。
此时此刻,知县在衙役们的簇拥下,终于从内宅来到了二堂。
知县也不敢贸然出去,只命令道:“我在二堂坐镇,你们出去把贼人抓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往外走,然后集体站在大堂里,与大堂外面的李佑对视。
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李佑轻蔑地一笑,捡起县尉的佩刀,慢悠悠地在自己腰间挂好。
又当着诸多衙役的面,不紧不慢地开始摸尸,从县尉身上搜出二贯铜钱,又从刘灿身上搜出五十多贯钱契——其中五十贯铜钱,是苏元礼派家奴送来的,刘师爷还存好在钱庄的。
扛起两包铜钱,李佑提枪走出县衙,随即将其中一包钱戳破。
“快来拿钱啊!”
一路拖着撒落铜钱,路人纷纷争抢。
还没走到城门,两包铜钱就已撒完,连店铺里的伙计都上街来捡。
“快抓捕贼人啊!”
衙役们见李佑离开县衙,顿时变得“英勇”起来,提着水火棍大喊着追击。
追到大街上,被捡钱的百姓挡住去路,衙役们干脆也弯腰捡钱。
“糟了,县衙起火了!”
一个衙役突然回头,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
他们身后火光冲天,县衙六房的办公室,已经有一半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到县衙大堂。
知县在二堂左等右等,忍不住出去查看情况。
瞬间吓得背心冷汗直冒,也顾不上缉拿凶手,知县急得跺脚大喊:“快救火,快救火!”
李佑提着长枪,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
守城的门卒不明真相,都在遥望城中浓烟,完全没人阻拦李佑出城。
抵达码头,李佑跳到船上,喊道:“廪叔,开船!”
苏廪指着县衙方向,瞠目结舌道:“你……你你你做的?”
李佑冷笑一声:“只杀了几个污吏,算不得什么。”
李二郎的大名,借由六房文吏之口,迅速在颍上县城传播开来。
甚至有县学的童生,因为同情李佑的身世遭遇,又早就对知县心怀不满,竟然添油加醋地创作戏曲折子。在戏文里,李佑出身李唐宗室名门,父亲乃朝中肱骨。只因得罪权贵,被逼得家破人亡,李佑孤身流落江湖,被颖上的苏学士收为义子。
接下来的情节,与李佑的叙述大致相同,但知县被描绘成幕后黑手。
期间还编了段子,说李佑因为揭发县试舞弊,从此被知县嫉恨在心。
同时,李佑还被刻画得如同张飞一般勇猛,生得虎背熊腰,力能扛鼎,一杆枪冲进县衙,杀得数百衙役丢盔弃甲。
李二郎,豪侠壮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