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便利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岑雾攥着鹅毛笔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方才那些重复循环的Npc在她划破空间裂缝时如像素块般碎裂,此刻空荡的步行街尽头,巨型数据幕墙正发出电流嗡鸣,像某种巨兽的心跳。
她躲进巷口那间挂着青铜铃铛的当铺时,门环上的铜绿蹭了满手。店内弥漫着旧纸与檀木混合的气息,货架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封存着细碎的光斑——岑雾意识到那是人类的记忆碎片,就像第三部分里管理局玻璃罐中的东西。柜台后的老者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小姑娘,要典当什么?”
岑雾的指尖刚触到口袋里的半张观察者协议,忽然瞥见柜台深处摆着的泛黄当票。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柳如霜”三个字力透纸背,正是叁卷里那个在凶宅中求签的戏子。当票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已赎回”印章,背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楚门秀场第79次循环。
“这个……”她的声音发颤,“当票背面的字是谁写的?”
老者慢悠悠擦着铜制烛台,烛火在镜片上跳动:“来典当记忆的人,总爱留些记号。你看这抽屉里,”他拉开柜台下层,无数张身份证如落叶般簌簌飘落,“都是同一个人不同年份的证件。1999年的小学生,2005年的初中生……哦,还有这张2012年的手术同意书。”
岑雾瞳孔骤缩。最底层的身份证上,照片里的少女戴着蓝色手术帽,正是她在记忆副本中见过的十二岁模样。照片下方的地址栏写着:记忆维度管理局地下三层002号培养舱。
“您是谁?”她后退半步,鹅毛笔尖端渗出金色数据流,在地面画出防御矩阵。老者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我是守柜人,也是被典当者。十年前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来过,她典当了自己的声音,换了半张观察者协议。”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半截断簪,簪头镶嵌的蓝宝石碎成两半:“她说总有一天,她的女儿会带着鹅毛笔来取走当票。哦对了,”老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忽然闪过血红色的数据流,“她还说,不要相信穿西装的男人,他们的心脏都是齿轮做的。”
锦盒底部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岑雾认出那是母亲的笔迹。字迹边缘晕着水渍,像是被泪水浸泡过:雾雾,当你看到这些时,妈妈已经完成了第78次循环。记住,真正的星门密码藏在蝴蝶骨的纹身里,那是你父亲留给我们的礼物。还有,许明的领带夹不是装饰品,那是系统的监控器——
纸条在此处被撕断,末尾的字迹被血染红。岑雾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当铺的木质天花板开始变形,露出金属骨架的真实模样。无数数据线从屋顶垂落,如巨蟒般缠向她的脚踝。
“小心!”老者突然扑过来,用烛台砸向最近的数据线。铜制烛台撞上金属的瞬间迸出火花,岑雾这才发现老者的手腕内侧有与她相同的蝴蝶纹身,只是颜色已经褪成灰白。“他们来了,”老者咳着血沫,“秩序修正者……每到循环节点就会来回收异常记忆。你看那当票编号,79号循环该结束了。”
巷子深处传来皮鞋踩在积水里的声响,节奏精准得如同机械钟摆。岑雾抓起当票和身份证塞进背包,鹅毛笔在墙上划出一道裂痕,金色数据流中隐约可见城市边缘的数据幕墙缺口。缺口处的黑袍人正缓缓转身,兜帽下露出半张脸——那是柒卷里在镜像空间见过的实验室助手,此刻他手中的鹅毛笔尖端滴着黑色黏液,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符号。
“逃不掉的,”黑袍人的声音混杂着电流杂音,“所有试图触碰真相的实验体,最终都会变成数据流里的尘埃。你以为母亲真的失踪了?她不过是被拆解成了系统的一部分,就像现在的许明教授。”
岑雾的后背抵上冰凉的金属货架,指尖触到某个玻璃瓶。瓶中记忆碎片突然剧烈震动,她看见碎片里闪过母亲的脸——年轻的女人穿着白大褂,正在操作台前输入代码,屏幕上跳动着“cJY-001”的编号。与此同时,后颈的蝴蝶骨纹身开始发烫,与记忆中培养舱里的摄像头画面重叠。
“告诉我,”她握紧鹅毛笔,笔尖对准黑袍人的心脏,“楚门秀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循环?”
黑袍人迈出一步,斗篷下露出半截机械腿,齿轮转动声中渗出蓝色数据流:“楚门秀场?不过是高等文明的娱乐项目罢了。你们这些人类,以为自己在经历真实的人生,其实不过是被观赏的活体记忆库。而你,岑雾实验体002,是唯一产生自我意识的异常样本……”
话音未落,当铺的木门被轰然撞开。许明站在暴雨中,西装笔挺,领带夹在闪电中折射出冷光。他微笑着举起手,掌心躺着一枚银色芯片,正是岑雾在剧场镜像中见过的型号:“亲爱的学生,又在玩侦探游戏吗?该回实验室了,你的培养舱里,氧气含量只剩下17%了。”
岑雾感到一阵眩晕,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血色倒计时。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鹅毛笔,笔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新的刻痕——那是母亲日记里画过的星门图案。身后的老者突然剧烈颤抖,身体化作数据流汇入许明掌心的芯片,临终前只来得及说出:“去……图书馆地下三层……”
许明缓步逼近,皮鞋踩过散落的身份证,脚下响起细碎的咔嚓声。岑雾转身就跑,鹅毛笔在身后画出三道金色屏障,却见许明抬手轻挥,屏障如玻璃般粉碎。她冲进巷子尽头的雨幕,却发现整条街的建筑都在像素化,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图书馆穹顶——那是第三部分中找到空白病历的地方。
当她的指尖触到图书馆大门时,后颈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许明的手掌按在她的蝴蝶骨纹身处,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你看,这就是母亲留给你的礼物。她以为用基因链做记忆锚点就能骗过系统,却不知道……”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这个纹身,正是锁定你所有平行时空分身的坐标。”
岑雾眼前一黑,跪倒在地。模糊的视线中,许明捡起她掉落的当票,对着路灯举起:“第79次循环的误差率已经超过5%,该启动清除程序了。不过在那之前……”他撕下当票背面的“79”数字,露出底下隐藏的小字:观察者计划第十三次尝试,岑雾实验体存活率0.03%。
暴雨冲刷着图书馆的台阶,岑雾在失去意识前,看见图书馆外墙的石砖上渗出金色纹路,竟与她蝴蝶骨纹身的图案完全吻合。而在更远的地方,数据幕墙的缺口处,无数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汇聚,每个身影手中都握着一支鹅毛笔,笔尖指向乌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