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穿进营帐时,荣逸澜的指甲已在木床柱上抓出五道痕迹。
阵痛如汹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她死死咬住浸透冷汗的丝帕,身体因剧痛而弓成紧绷的弦。
荣祖母坐在床榻边,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从翠玉瓶中倒出的小药丸,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澜儿,再来一颗,快把这颗丹药含住,祖母守着你。”
深褐色的药丸一入口中,荣逸澜只觉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窜入四肢百骸。
她猛地攥紧祖母的手腕,指节泛白:“祖母...我好痛...”
话音未落,新一轮剧痛如惊雷劈下,她几乎要将口中的药丸咬碎。
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将被褥浸出深色水痕。
“再使把劲!看到孩子的头了!”赵婆子的呼喊在帐内炸开。
荣祖母慌忙用锦帕为孙女拭去额间汗水,声音里带着颤抖:“澜儿听祖母的,吸气!用力!你是荣家最勇敢的姑娘!”
荣逸澜在剧痛中几乎失去意识,却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在又一阵绞痛袭来时,拼尽全身力气向下用力。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撕破帐内凝滞的空气,血污中皱巴巴的小身子终于落地。
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瘫倒在浸透血与汗的被褥上,看着赵婆子怀中的孩子,泪水混着汗水滑入鬓角。
赵婆子高兴的回道:“是...是个男孩...”
荣祖母颤抖着伸手,轻轻抚上孙女满是血痕的脸颊,声音哽咽:“我的好澜儿,你做到了...”
………
帐外烈日高悬,蝉鸣聒噪。
荣逸尘笔直地站在营帐阴影里,白色衣衫上那一小块的血水仍残留着,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面。
他双手交叠抱于胸前,墨玉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帐帘,平日波澜不惊的面容难得浮现出一丝紧绷。
周卫镇来回踱步,手中折扇开合得愈发急促;副帅荣大尧则握紧腰间长刀,喉结不住滚动,三人皆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帐内任何动静。
当清亮的啼哭声终于穿透帐帘时,荣逸尘的睫毛颤动,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微微仰头,望着天际流云,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化作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周卫镇兴奋地拍着大腿,折扇“啪”地合拢:“好!好!”
荣大尧也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声震得帐外旗杆上的流苏簌簌作响。
然而喜悦未散,帐内突然传来荣逸澜的痛苦呻吟。
只听荣逸澜虚弱却带着惊惶的声音溢出:“祖母,我...我的肚子...好像...还有一个!”
帐内顿时响起瓷器碎裂声与慌乱的脚步声,赵婆子急促的叮嘱混着荣祖母沉稳的安抚此起彼伏。
这次的生产竟比想象中顺利。
不大一会,赵婆子抱着两个婴孩儿便冲出帐门,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龙凤胎!是龙凤胎啊!”
众人望着赵婆子怀中一红一蓝两个襁褓,担忧的眼底都被温柔取代。
周卫镇激动得连扇柄都握不稳,连连惊呼:“龙凤呈祥,此乃龙耀国百年难遇的吉兆!”
………
日影西斜时,营帐内终于归于平静。
荣祖母拄着檀木拐杖缓缓掀开帘栊,银丝发髻上的东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见荣逸尘、小五,荣大尧和周卫镇四人仍守在帐外,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暖意:“都杵在这儿作甚?大尧,你带着周将军去处理军务,玄星营离不得人。”
荣大尧抱拳行礼,便与周卫镇离开了。
而小五却仍伸长脖子往帐内张望,被荣祖母用拐杖轻轻敲了下小腿:“还看!难不成能再蹦出个小娃娃?”
小五也笑着告退,只留荣逸尘立在原地。
老人这才注意到孙儿月白色衣襟上斑驳的血渍,抬手轻抚过他的肩膀:“去换身衣裳,瞧这脏的。”
荣逸尘垂眸望着地面,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手串,迟迟未动。
荣祖母见状心中了然,拄着拐杖在石凳上坐下,浑浊的目光却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尘儿,是想去找静姝那丫头是吧?”
荣逸尘身形微僵,喉结滚动着想要解释,却被老人抬手打断。
“祖母知道你是担心我们,才没急着走。”荣祖母用拐杖轻点地面,
“如今我们已经到了玄星营,这里固若金汤,你放心去。”
她顿了顿,见荣逸尘欲言又止的模样,忽地笑出声:“去吧去吧,把人安全带回来,祖母等着你们。”
荣逸尘俯首颔礼:“祖母保重,我找到人马上回来。”
他起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促狭的调侃:“臭小子,该给人家姑娘一个答复了,祖母等你们的好消息!”
荣逸尘原本稳健的步伐猛地踉跄一下,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
荒野深处,深渊崖底的浓稠黑暗仿佛有了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的天光。
崖底那扇布满古朴纹路的木质符文门,此刻正剧烈震颤,漆黑如墨的雾气如同贪婪的毒蛇,从门板的每一道缝隙中钻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翻滚的云团,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符文门上,白,黄,红、蓝、金、青等各色符文忽明忽暗,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试图将黑雾压制回去。
光芒与黑雾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溅起的能量火花如流星般坠落深渊。
百米之上,那座略显古朴的木屋内,荣二正闭目打坐,周身萦绕着淡淡光晕。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还未等周身灵力完全收回,他便迅速起身,脚尖点地,几个纵跃便来到深渊崖上。
望着崖底不断挣扎的黑色雾气,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喃喃自语道:“不好,符文门要撑不住了......”
与此同时,玄鹰营内,荣逸尘刚刚换好干爽的衣衫。
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力量突然从体内翻涌而上,他脸色骤变,指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白色光芒。
作为符文门的主要守护者之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用来压制符文门的八成力量此刻正在疯狂回涌——
这意味着,那扇维系着人间安宁的符文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冷峻,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荒野深处的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