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我抓着听诊器往1号床狂奔时,医用拖鞋在环氧地坪上打滑,差点撞翻走廊里的抢救车。手术刀般惨白的顶灯下,赵主任的眼镜片泛着冷光,他正给患者做胸外按压,后背的白大褂已经被汗洇成半透明。
\"肾上腺素1mg静推!\"器械护士小刘的声音在颤抖。我瞥见监护仪上那条笔直的绿线,老张的瞳孔已经扩散到边缘,像两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个在1号床出事的病人。
晨交班时,护士长把病历夹摔在护理站台面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两只灰麻雀。\"昨晚上那个心梗病人,术前评估明明没问题。\"她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在护理记录单上,\"术后两小时突发室颤,电除颤三次都没反应。\"
我盯着1号床淡蓝色的隔帘,那抹颜色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阴郁。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第一个死在1号床的老周头,当时隔帘也是这么半敞着。那天他儿子浑身湿透冲进IcU,发梢滴着水砸在监护仪屏幕上,我至今记得那些水珠折射出的心电图波形,像一条扭曲的银蛇。
\"会不会是...\"实习医生小王刚开口就被赵主任瞪了回去。我们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上个月从神经外科转来的脑出血患者,术后第三天突然电解质紊乱到测不出血钾;再往前数,那个主动脉夹层的老板,支架明明放得漂亮,却在出院前夜突发假性动脉瘤。
午休时我在更衣室撞见保洁李婶,她正用艾草熏1号床的角落。\"林医生您不知道?\"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之前夜班保安说巡房时听见1号床有叹气声,监控却什么都拍不到。\"她手腕上的佛珠擦过我的白大褂,檀香味混着消毒水直往鼻子里钻。
那天下午收了个农药中毒的农民工,四十出头浑身肌肉,抬上平车时还能自己翻身。我盯着入院登记表犹豫了五分钟,最终在床位号栏填下\"2\"。小刘凑过来看时,我闻到她身上新换的茉莉花香洗手液味道。
\"又空着1号?\"她睫毛膏下的眼睛瞪得浑圆,\"这个月第三次了吧?医务科昨天还问...\"
\"就说设备检修。\"我把钢笔插回胸兜,金属笔帽磕在肋骨上生疼。转身时瞥见1号床监护仪的待机灯在闪,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
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上周三的夜班。那晚我守着8床的肺栓塞患者写病程,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飘来一股焦糊味。抬头瞬间,1号床的心电监护仪自动开机,绿色波形在黑暗中诡异地跳动。我抄起手电筒冲过去,发现电源插头好端端地垂在墙边。
\"可能是线路老化。\"早会上赵主任摘下眼镜揉太阳穴,但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那天下午设备科来检测,所有指标正常得令人不安。技术员临走前嘟囔:\"这机器新得能照镜子,你们IcU是不是闹...\"
\"慎言!\"护士长突然尖声打断,手里端着的葡萄糖瓶子晃出细碎波纹。角落里正在配药的小刘手一抖,注射器针头直接扎穿了橡胶瓶塞。
转机出现在深秋的雨夜。120送来个心梗的包工头,四十五岁浑身酒气,金链子在抢救灯下泛着油腻的光。\"老子...老子有的是钱...\"他挣扎着要扯掉氧气面罩,腕力大得三个男护士都按不住。
\"只能收1号床了。\"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背后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我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St段,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胎死腹中的孕妇,当时她的丈夫也是这样青筋暴起地吼叫,最后死在手术台上——也是1号床。
清晨五点零三分,尖锐的报警声再次响起。我冲进病房时看见包工头像条离水的鱼在病床上抽搐,除颤仪电极片在他毛茸茸的胸口压出两道红痕。\"200焦耳准备!\"赵主任的吼声里混着仪器充电的嗡鸣。三次电击后,室颤波形依然固执地扭曲着。
\"换床!快换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这句话的。众人手忙脚乱把患者转移到3号床的瞬间,心电监护仪突然恢复窦性心律,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了某个开关。
从此1号床彻底成了禁区。新来的规培生好奇张望时,我们会指着床头说\"设备故障\";科主任来查房时,那套\"特殊监护需求\"的说辞已经练得滴水不漏。倒是那个包工头出院时,特意送来面锦旗,金线绣的\"起死回生\"四个大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昨夜巡房时,我发现1号床的床单不知被谁铺得整整齐齐,连床头卡都插回了原位。正要伸手调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声模糊的叹息,转身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淡蓝色隔帘上,被月光拉长得像个陌生的魂魄。
今早上班时,我在更衣室镜子里看见后颈有三道抓痕,暗红色的,像极了心电图纸上那些致命的室颤波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