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官道,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吱呀声。厚重的青布车帘隔绝了金陵城最后一丝轮廓,也隔绝了紫宸殿内的血腥与喧嚣。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帘隙透入的流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以及一张张疲惫而凝重的脸。
凌风单膝跪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车厢角落,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冰冷的身躯放平。秦雨柔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弯深重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那枚温润的暖玉髓悬在她心口,散发着柔和却明显力不从心的微光,艰难地抵抗着眉心处那缕正不断蔓延、如同活物般的霜白寒气。每一次寒气扩散,都让凌风的心沉下去一分。霞光女子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冰魄非灾,而是缘…找到冰魄源流…” 那冰雪孤峰、断裂的冰剑、血泊中的身影…源流究竟在何方?
夜无月靠着另一侧厢壁,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心口那枚温热的霞光印记。母亲最后消散的身影和那沉重如山的托付——“钥匙”的宿命,司徒烈未灭的魔种——压得她喘不过气。融合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流淌,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七彩的眸光落在凌风专注而忧虑的侧脸上,他正用指尖凝着微弱的九阳真罡,试探着点向秦雨柔眉心的霜纹。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夜无月心口那枚印记似乎微微灼热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滑过心湖,她立刻重新闭上了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嘎吱…嘎吱…”
车厢地板上,不合时宜的咀嚼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胖墩四仰八叉地瘫坐着,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从御膳房顺来的、油渍斑斑的《八珍烩海全谱》,小爪子捻起一页沾着酱汁的边角,正美滋滋地往嘴里送,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发出满足的喟叹:“香!真香!这‘佛跳墙’篇写得,嘎嘎,绝了!等胖爷研究透了,天天给你们露一手,保管比那皇宫里的强一百倍!” 它一边嚼着纸页(带着墨香和酱汁的奇异组合),一边用小爪子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裤裆深处——那里,一小片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青铜鳞片正隔着布料,散发着丝丝缕缕令人心悸的阴寒。刚才在殿内太紧张没顾上细品,现在安全了,得好好摸摸这“战利品”。
“露一手?我看你是想毒死我们好继承这辆破马车吧?” 白若雪坐在车辕旁,没好气地掀开一点前帘,回头瞪了胖墩一眼,海风的气息趁机涌入,“还有,把你那‘宝贝’藏好点!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裤裆里塞了个蹴鞠!看着就碍眼!”
“哼!你懂什么!这叫战略储备!” 胖墩立刻把食谱抱得更紧,小肚子一挺,理直气壮地反驳,“胖爷凭本事顺…呃,是那位好心的御厨大叔看我可爱,硬塞给我的!还有这鳞片,嘎!一看就是古董!值老鼻子钱了!” 它说着,小爪子又下意识地往裤裆深处探了探,想确认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指尖刚碰到那冰冷的边缘,一股难以言喻的、比之前更甚的阴寒粘腻感猛地顺着爪尖窜了上来!
“嘶——!” 胖墩一个激灵,小爪子触电般缩了回来,疑惑地在鼻子前嗅了嗅,“嘎?这味儿…有点不对头啊?又腥又冷的…跟死鱼烂虾在冰窖里捂了三个月似的…” 它的小鼻子使劲抽动着,绿豆眼狐疑地在自己爪子、裤裆位置来回扫视。
凌风刚撤回点在秦雨柔眉心的手指,指尖凝结的白霜尚未化尽,闻言立刻警觉地抬眼看向胖墩:“什么味道?胖墩!”
夜无月也瞬间睁开了七彩的眸子,疲惫被警惕取代。
“就…就刚才摸那鳞片沾上的…” 胖墩有些心虚地嘟囔,举起自己刚才探进裤裆的那只爪子,借着帘隙透入的光仔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它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嘎啊——!!!鬼!鬼东西!!”
只见它小小的爪子上,赫然沾着几缕极其细微、如同拥有生命般的黑色雾气!那雾气极其粘稠阴冷,正沿着它的爪毛缓慢地、诡异地向上扭动、攀爬!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深海淤泥腐烂气息和金属锈蚀腥臭的味道,瞬间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正是青铜门后那令人作呕的归墟黑血的稀释气息!而它捂着的裤裆位置,那藏匿青铜鳞片的地方,布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颜色加深——丝丝缕缕更浓郁的黑雾,如同活物的汗液,正从内里持续不断地渗出!
“黑雾!是青铜门后的东西!” 夜无月七彩的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心口的霞光印记应激般猛地亮起,散发出灼热和强烈的排斥感!
“该死!” 凌风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什么!司徒烈的魔种未灭,这鳞片不仅是战利品,更是魔种延伸出来的污染源!是定位器!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扔掉它!快!” 白若雪从前座探头,看到那扭动的黑雾和胖墩吓傻的样子,厉声喝道。
“扔…扔不掉啊!嘎!它粘着胖爷了!” 胖墩吓得魂飞魄散,疯狂甩动那只沾着黑雾的爪子,想把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鬼东西甩掉。黑雾被甩得四散飞溅,几缕落在车厢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坚固的木板竟被腐蚀出细小的坑洼!更多的黑雾则如同有生命般,更加疯狂地缠绕上它的爪子,甚至试图顺着皮毛往它身体里钻!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无尽恶意的低语开始冲击胖墩的心神,让它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混乱的猩红。
“凝神!胖墩!” 凌风低喝一声,声如惊雷,试图震醒胖墩。同时,他动作快如闪电,右手并指如剑,精纯的九阳真罡瞬间在指尖凝聚成一点刺目的金芒,带着焚尽邪祟的炽热,点向胖墩被黑雾缠绕的爪子!左手则毫不犹豫地探向胖墩的裤裆——目标直指那污染源头!
“凌风小心!” 夜无月惊呼,心口霞光大盛,一道温暖而充满净化气息的七彩光流瞬间从她掌心涌出,后发先至,柔和却坚定地包裹向凌风伸出的左手,为他提供一层纯净的保护,同时分出一缕霞光,辅助凌风的九阳真罡,共同镇压胖墩爪子上扭动的黑雾!
嗤——!
九阳真罡的金芒与七彩霞光同时触及那扭动的黑雾!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污雪之上!黑雾剧烈地扭曲、蒸腾,发出尖锐刺耳、仿佛无数怨魂哀嚎的嘶嘶声!腥臭的黑烟冒起,那几缕缠绕胖墩爪子的黑雾迅速变得稀薄、溃散。
而凌风被霞光包裹的手,也精准地探入胖墩的裤裆深处,一把抓住了那片冰冷、湿润、边缘锋利的青铜鳞片!入手瞬间,一股强大百倍的阴冷、暴戾、充满侵蚀性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指尖狠狠噬咬向他的心神!鳞片在他掌心疯狂震动,仿佛有生命般想要挣脱!
“哼!” 凌风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九阳真罡在体内疯狂运转,与那恐怖的侵蚀意念对抗。他眼中厉色一闪,左手九阳真罡如怒涛般汹涌灌入鳞片,右手则牵引着夜无月支援而来的纯净霞光,两股力量一刚一柔,一焚一净,如同天地磨盘,狠狠挤压向掌心那躁动不安的邪恶之源!
嗡——!
鳞片在双重力道的镇压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渗出的黑雾被强行压制回鳞片内部,其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九阳)与七彩(霞光)交织的玄奥纹路,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茧,暂时将其封印。
车厢内令人作呕的腥臭和诡异的嘶嘶声消失了,只剩下胖墩劫后余生、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哧呼哧”喘气声,以及它盯着自己那差点被“吃掉”的爪子、惊魂未定的小眼神。
“暂时封住了。”凌风摊开手掌,那枚被光茧包裹的青铜鳞片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光茧下的黑色液体如同被囚禁的毒蛇,仍在缓缓蠕动,透出令人心悸的阴冷。他语气凝重得如同结了冰,“但这东西是活的,它在持续污染胖墩,也可能…在给司徒烈的魔种传递我们的位置。”
“呜…胖爷的清白…胖爷的裤裆…还有胖爷的食谱!”胖墩看着自己油渍麻花、还被黑雾“玷污”过的裤裆,再看看凌风手里那要命的鳞片,悲从中来,小爪子拍打着地板,嚎啕大哭,“嘎!都怪这破鳞片!胖爷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找漂亮母貔貅!”
白若雪嫌弃地捏紧了鼻子,看着胖墩那惨不忍睹的裤裆,毒舌补刀:“清白?你现在就是个‘移动茅厕’加‘行走的邪祟’!我看以后就叫你‘茅厕邪君’好了!” 她嘴上不饶人,眼神却充满后怕,刚才那黑雾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力让她心有余悸。
夜无月收回霞光,七彩的眸子紧紧盯着凌风掌中被封印的鳞片,疲惫的脸上满是忧虑:“封印能维持多久?这黑雾对胖墩的影响…” 她注意到胖墩小眼睛里残留的一丝混乱猩红。
凌风将封印好的鳞片用一块厚实的油布小心包裹数层,隔绝气息,这才沉声道:“看它‘挣扎’的力度。九阳与你的霞光结合,是目前唯一能克制它的力量。胖墩,”他看向还在干嚎的貔貅,“感觉如何?脑子还清醒吗?”
胖墩抽噎着,用没沾过黑雾的小爪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吸溜着鼻子:“嘎…头…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好像有好多小人在脑子里吵架…不过比刚才好多了,那鬼东西想骗胖爷跳车去找什么‘门’…” 它打了个寒颤,小爪子下意识地离自己裤裆远了些。
“精神污染…看来司徒烈的魔种不仅能定位,还能通过这媒介施加影响。”凌风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寒气缭绕的秦雨柔,又看了看掌中被层层包裹却依旧散发不祥的“定时炸弹”,最后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通往未知海岸的景色。
马车疾驰,离金陵越来越远。
但危机,从未离开。
裤裆里埋下的祸根已被引爆,前路之上,归墟的阴影如影随形。寻找秦雨柔生机的旅程,注定要在这魔种的窥视与污染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