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凝云万万没想到靖安公主第一句话竟然是略带惋惜问这个。
忍不住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传闻中的奇女子一眼。
她确认她和靖安公主并不认识，可是为何公主要替她惋惜？
“回禀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明晏道：“那你自己呢，你也是愿意的吗？”
施凝云眼神顿了一下，亭中吹起微风，从她眼角滑过。
“这是妾身当时最好的选择。”
明晏不再多问，“请坐。”
施凝云等明晏落座之后才恭敬坐了下去。
明晏提起桌上的茶壶，要为她倒茶。
施凝云吓了一跳，赶紧拿过茶壶，倒了茶。
明晏笑了笑，看着她道：“你怎么如此小心翼翼，我又不吃人。”
施凝云道：“礼数不可少，公主仁善，可妾身不能放肆。”
明晏抿了口茶，“此前听闻你也是十分活泼的女子，今日一见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公主认识妾身？”
“多年前听人提起过你。”
施凝云睫毛轻颤，广袖中的手拧着帕子，却不敢问出来是谁提起过她，神色黯然。
明晏莞尔，“看来你已猜到是谁向我提过你了。”
施凝云端庄的面色差点维持不住，眼眶泛红，仍竭力压抑这情绪，“不知公主今日找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明晏道：“你希望我怎么叫你？世子夫人，还是，施施？”
这个称呼一出来，施凝云有些恍惚，鼻腔酸胀，低着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眼泪砸下，落在衣袖之上，晕出大朵水花。
明晏也未动作，静静等着她平复情绪。
待她擦干眼泪，才开口道：“施施，今日邀你前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称呼让施凝云再度心口一紧，愣愣道：“公主请吩咐。”
明晏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闻你十分擅长理账，我想请你帮我查户部的账。”
施凝云惊得难过都忘了，猛地抬头看这明晏，“公主....”
“户部的账做得滴水不漏，我手底下的人此前只管镇北军收支账簿，比较简单，未曾看出户部账簿的问题，旁人我也信不过，不知施施，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施凝云本来乱糟糟的脑子，在听到她的称呼时仿佛吃了安神丸一般，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妾身理的都是家中的账，户部的不曾看过，不知是否能帮上公主的忙。”
明晏道：“你可愿助我？”
施凝云沉默了。
见她没有立马反对，明晏也不急，觉得有戏。
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如今在府中的，是手抄的去年的账簿，书房四周皆我的心腹，不必担心谁会泄露出去，既然我找你，便会保护你的安全。”
施凝云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杯中茶水凉透，明晏也没等到她的回复。
微风撩起幔帐，撞得亭边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明晏站起身，道：“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府。”
越过她往亭外走去，准备再找温承商量商量，她就不信有滴水不漏的账目，只要是假的，总能找出问题来。
施凝云却在她经过之时大胆抓住了她的衣服。
明晏低头暗红衣服上白皙纤细的手，手腕上的和田玉镯显得更加细腻油润。
施凝云站起身拽住明晏的衣服，“公主，妾身愿意。”
明晏心头一松，握住她发凉的手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日后你若有难处，随时来找我便是。”
施凝云摇摇头道：“妾身不是为了好处。”
再无多话，明晏带着施凝云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房门紧闭，院外守着亲兵。
推门进去，明晏便被眼前一幕震惊到了。
原以为夏花已经离开，没想到此刻却坐在书案旁，脚边的柜子大开，里面空无一物。
夏花听见动静，忙站了起来，行礼后有些支支吾吾道：“公主，妾身已经将账簿分门别类按照月份放好。”
明晏惊喜道：“夏姐姐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了？”
夏花缓了口气，豁出去道：“公主看得起妾身，妾身愿意冒这个险。”
明晏上前握住夏花的手，“多谢夏姐姐。”
又拉过施凝云介绍，说是一起找来的帮手。
夏花笑道：“妾身认识她，宴会上见过几次。”
施凝云福身行礼，“侯夫人安好。”
夏花拉了她的手到书案边坐下，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不来这虚礼耽误时间，凝云，一起看吧。”
书案上摆好了一厚摞一厚摞的账本，旁边还放着笔墨算盘。
茶案上煮着清茶，摆放好了点心，丫鬟都在院外。
明晏到书案后正位坐下，道：“这账簿已经找人看过，没看出什么名堂，两位也无需有太大压力。”
两人点点头，表示尽力而为。
明晏有心想跟着学，奈何两人看起账来便一言不发，十分有默契。
书房中静得只能听到翻页和拨动算盘的声音。
明晏昨夜本就没休息好，现在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账，不多时就眼皮打架，手撑着脑袋，倚在椅子上就睡了过去。
施凝云和夏花都没打扰她，认真看着自己手里的账簿。
夕阳西斜，穿过窗户照进书房，暖黄色的光洒在书案上，清风吹开瘫在桌上的书页，施凝云抬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入眼便是斜靠在椅子上安静睡着的明晏。
眼下有淡淡黑影，撑在脸旁边的手上有几条浅浅疤痕。
肤色不像京中贵女千金般白皙细腻，看起来不像之前见过的公主郡主们娇贵。
靖安公主自小便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千娇百宠着长大。
少时也曾远远见过一次，记不得那个时候的模样，只知道印象中的靖安公主，犹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如今沉稳内敛，双手伤痕，统帅镇北军六年，现在又独自一人以女子的身份站上朝堂，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她仅仅只是主管着昌平伯府所有的生意往来，一开始也遭到了全府反对，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没日没夜为了伯府操劳，拿出了实际的银钱，让本已经有些凋零的伯府重新宽裕了些才慢慢掌了家。
区区伯府，女子掌家就如此艰难，靖安公主要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之上站稳脚，又该有多难？
孤军奋战，怪不得只能找她们帮助。
手撑得有些麻，明晏动了动眼皮，醒了。
活动了僵硬的手掌，发现施凝云一直看着她。
微微笑道：“怎么了？”
施凝云摇摇头道：“公主若是累了，先去休息，这里有妾身和侯夫人便够了。”
明晏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判断了下时辰，道：“不早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看吧，用过饭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