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此言差矣,怎会只是二姐这一事,还有图谋家财呢。
姨娘也莫要说江郎君是您唯一的亲人,多抛舍不下似的,那二弟呢?他难道就不是您亲生的?
还是二弟是您从别处抱来的野孩子,才如此不被您放在心上?”杨羡忆起前世陈氏放任江朝宗放火烧死五娘和杨颐,便深知这妇人极其心狠。
五娘姑且不论,杨颐可是她如珠如宝养了十几载的,但在钱财面前、在江朝宗跟前也得退避三舍。
虎毒尚不食子,陈氏却比禽兽还要狠毒万分!
既然此次早早发作出来,不论是江朝宗还是陈孝姑,杨羡都决不会轻易放过。
杨羡早在一年前刚到洛阳之时,就已派人前往陈氏生子的庵堂仔细查找线索。虽年代久远,但还真被他寻到了一些。
说话间,杨树生又带着一个农妇打扮的妇人进来,杨羡问道:“姨娘,您看她可眼熟?”
那农妇身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用同样的粗布包裹着头发,双目昏暗,满面污垢,瞧不出本来的面容。
她盯着陈氏,陈氏也盯着她,两人目光交汇之际,陈氏脑海中猛地蹦出一人来,瞬间大惊失色。
那农妇显然也认出了陈氏,眼睛好似要喷火,猛地起身朝着陈氏恶狠狠扑了过去,被杨树生眼疾手快按下后,犹自挣扎不休想要怒骂。
可惜张口无声,她分明被人拔掉了舌头。
妇人狰狞仿若恶鬼,吓得罗氏与杨珠躲在杨羡身后,只敢悄悄探出头来看她。
杨羡本是个单薄少年,压根遮挡不住身后的母亲与姐姐,场面一时显得既滑稽又可笑。
反观杨德茂,却是毫不在意妻女儿子的安危,只顾护住心爱的陈氏,问道:“这疯妇是谁?你把她带进来作甚?”
杨羡笑问:“连姨娘和江朝宗那样心怀鬼胎的父亲都能带进来,我为何不能带个良家进来?”
成功气得杨德茂哑口无言后,杨羡才继续介绍。
“这妇人名叫秀姑,原是陈姨娘在水月庵中的旧相识,两人失散多年,她日夜思念得紧,儿子这才带着她前来寻人。”
提起水月庵,别人倒还好,杨珠却先惊慌失措起来。只因若杨珠真要被送去庵堂,左不过也得去往水月庵。
汴京城外的寺院庵堂有几家,不过和百姓被分三六九等一样,寺庙庵堂也是如此。
如皇家常去的兴隆禅院和甘露寺,富贵人家常去的普宁寺和水月庵,以及普通人家常去的林柏寺和清修庵。
她见这妇人模样,就知晓水月庵恐非好去处,可又怕杨羡哄她,狐疑地问自家弟弟:“水月庵里住的不都是尼姑和清修的女眷么?怎会还有疯子?”
杨羡道:“唉~她可不是疯子,而是个可怜人。”
他故意吓唬杨珠说道:“秀姑原本也是贵家女眷,可惜亲长去世之后兄弟不愿送去奉养的金银,才不得不沦为粗使仆妇,被折磨至此。可怜啊可怜~”
杨珠大惊:“没有供养就被折磨至此么?那她的舌头也是尼姑们拔的?”
杨羡点头:“唉…尼姑们号称吃斋念佛慈悲为怀,可背地里什么肮脏事做不出来!
可也别无他法,想要活命,不送你去那里就得送去内狱,可咱家这门第也妄想不了去内狱…
不过二姐姐放心,我以后定会记得吩咐你弟妹常去探望、多加供奉,定不会给尼姑们拔你舌头的机会!”
在生死面前、在可知的苦难面前,杨珠怕极了!
“羡哥儿,好弟弟…”相差七岁的姐弟向来针锋相对,杨珠对着杨羡的脸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转身又搂着母亲嘤嘤哭了起来。
杨羡对杨珠有了惧怕甚是满意,转身对被他故意晾了一会儿的父亲与陈氏,继续讲述往事。
“姨娘当初在水月庵中修行无人奉养,众尼姑便对她十分苛刻,不仅让她住在厨下做种种粗活,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没有。
秀姑可怜姨娘与自己同为孕妇却得劳作活命,便好心让她住在自己的屋中,吃自己的饭食。
唉,那时秀姑仅凭仅有的一点积蓄,艰难养活两个孕妇…”
杨德茂不知儿子为何提及水月庵中旧事,可见怀中陈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便知此事为真。
他心疼地问道:“羡哥儿说的是真的么?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起过?”
“唉~父亲莫急,儿子还没说完呢。”杨羡微笑,“估摸是孕中营养跟不上,秀姑虽成功产下一子,陈姨娘的儿子却生出来就夭折。
可偏她此时得信,知道父亲听闻心上人生子,终于求得祖父同意,兴高采烈地跑来要接她与儿子归家。
不如您来猜猜,陈姨娘会如何做?”
后面的事情还用猜?杨德茂不敢相信,向来在他面前柔弱的爱妾竟敢做出夺子之事,厉声问道:
“你说!羡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同样的话,再次问出已变了语气与心境。
杨羡见杨德茂生气就开心,幸灾乐祸地说道:“可不止夺子,陈姨娘在您去之前还放了一把火,想要将人证物证通通烧死。
可怜的秀姑,哪知自己救了一匹恶狼!不仅不知恩图报,反倒想要她的命!
哦,说起那场火,据说烧光了整个山头,直烧了数日!
娘,您对水月庵的那场大火可还有印象?”
父亲憎恶母亲的缘由便是那场要烧死陈氏母子的大火。
罗氏冷笑:“当然有,你爹非说那把火是我派人放的,要烧死他心爱的陈孝姑与儿子,原来竟是贼喊捉贼!害我白白赔了一大笔钱财重修水月庵!”
想起此事,罗氏就气得牙痒。若不是没有证据,再加上翁婆护着,只怕自己那时真的要被杨德茂休了!
“娘,此言差矣。若不是有您铸下的功德,水月庵中诸人一定早早散尽,儿子又该去哪里将当年的证人一一找回呢?”
杨羡安慰完母亲,又对杨德茂说道:
“父亲也不用担心儿子找人来污蔑姨娘,若是不放心,咱们还可去开封府让府尹大人审上一审。
秀姑虽然口不能言,但还识得些字,总能把当年之事说清楚。
哦,庵中还有一两个年长的尼姑记得此事,杨主事恰好也认识,可一同当做见证。”
疼爱多年的女人竟是心肠歹毒之人,视若珍宝的儿子居然并非亲生?杨德茂铁青着面庞丢开怀中的陈氏,怒骂:“你个贱人!你个……”
陈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事必不能善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抢先口齿伶俐地骂了过去。
“呸,你个卖儿卖女、无仁无义的老乌龟,亲生的看成草,捡来的当做宝,活脱脱的现世报!我呸!!”
杨德茂被气的七窍生烟,无力地怒目而视。
陈氏反瞪回去:“你瞪什么?报官!立刻报官!到了公堂之上,我就说你逼良为妾!咱们谁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