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嫁女、低头娶妇。
终究,沈太夫人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与郦家将婚期定在来年的二月初二,算起来、还得将近一年。
春暖花开,三月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春日里、汴京历来有办游园会的旧俗,赵祯为讨杨玥欢心,特在顺天门外办了场热热闹闹的春宴。
天家之宴、说是与民同乐,却是显贵们在被帷帽遮挡的金明池边,百姓们在难得开放的琼林苑内。
因得杨玥有孕,杨家受邀与皇亲们同坐在高台之上。杨羡明知郦乐善就在对面的琼林苑中,偏得端坐在杨玥下首,贵人们跟前。
他如何能坐得住?仅仅陪了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要借口出去。
杨玥只当他没规矩,刚斥责了一句,便被留意这边的赵祯听见姐弟之间的窃窃私语。
自去岁冬日的一顿板子打下,赵祯便对杨羡多了几分怜爱。
他本就性格仁善,又因先皇、太后素来强势,更养出个软弱性子,凡事先自省几身。
不仅没有记恨杨羡将“美人图”一事推的干净,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笑劝道,“你弟弟还小,正是无拘无束的时候,竟别拘着他,让他去别处玩儿吧?”
如今宫里少了尚倾城,当真是一团和气,连素来严肃的曹皇后也能偶尔露出一丝笑脸。
她凑来打趣道,“杨郎君虽年纪小,却已是入了太学、有功名在身之人。怎的在官家口中倒成了小孩子?”
她不常说玩笑话,偶尔说上两句倒显得在故意针对。若不是杨玥深知她的为人,只怕就要误会。
眼见赵祯沉下脸来,杨玥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慈心体谅,却不知他就是天生的顽皮。
原来妾在家时,每每教弟弟读书写字,也是这样,没一会儿便借口要跑,就如同垫子上有锥子在扎人。”
她话说的风趣,逗的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
赵祯笑道,“那你太学里每日课业那么多,不爱坐着又要如何呢?”
杨羡想起许夫子对他的评价,自觉要污圣人耳目,挠着耳后不说话,赵祯便把视线移到了随驾的林青身上。
林青今日一身沉重的胄甲,比在太学中的一身红衣劲服大威严了无数倍。
林青先是叹了口气,才行礼道,“在别的课上如何臣不清楚,在臣的骑射课上,杨修容的内弟却是最活泼的一个,骑射功夫也最好。”
一声叹气到尽了夫子们的心酸,赵祯笑得前仰后合,偏又被后面所说引出兴致,道,“林爱卿说好,那便是真好。既如此,那大郎便去试试!”
金明池边有一大片的空地,或蹴鞠、或麻球、或捶丸、或射箭……内侍们用帷幔隔开好几处地方,贵家家眷们男男女女、各玩各的。
其他宫嫔家的子弟,凑不到官家跟前的早跑了,偏杨羡想走还得表演一番再说。
当下秀眉微挑,笑了起来,道,“官家有命,学生不敢不从。可若是学生赢了,官家可有好彩头?”
唬的杨玥直骂他大胆!
“唉~自家人聚聚,便该有什么说什么才好!”
说话的却是刘太后。
这对天家母子、一脉相承的喜欢活泼开朗、明媚张扬的美人,杨羡不过十七八岁,正值青春妙龄,人长的又漂亮,穿着一身绯衣神采飞扬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青春可人。
当下便笑道,“官家小气,让人下场也不说清楚彩头。哀家比她大方,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
杨太妃瞪了杨羡一眼,赔笑道,“虽是太后慈爱,也是我家孩子没规矩,不打他一顿便是好的,哪还用赏什么?”
杨羡却不怕,仍在堂下笑嘻嘻的站着,太后越看越欢喜。
道,“唉~少年郎,就得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才好,哀家就讨厌那种老气横秋的,没得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学究似的招人烦。”
时下贵家子弟,以沉稳稳妥为美,便是在场的,就有许多位太后口中的“老学究”。
凤座上的曹皇后家中便有好几位,如今面色已冷淡下来,再说下去只怕要姐姐遭殃。
杨羡忙打岔道,“要求什么赏学生还没想好,不如等想好了再求太后……”
杨太妃忙打断他,道,“胡说,你就一定能赢了?”
太后也接道,“若是输了呢?”
杨羡道,“若是我输了,便罚我在太后跟前捏腰捶背、端茶倒水一整天如何?”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到他这儿竟成了处罚?也就杨羡长的太漂亮,年龄又小,说出这话来也无人当真。
太后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连声吩咐内侍送他过去。
朝廷重文轻武,蹴鞠、马球还有不少人在玩儿,偏射箭那边都是些年过三十的中年武将,独杨羡一个十几岁的小郎君溜溜哒哒的走了进来。
内侍怕他力弱,先拿来了一张五斗弓,杨羡试了试力道,撇嘴道,“直接换一石的来。”
便是看热闹的武将们大吃一惊,要知道,本朝正经的骑兵,训练所用弓也不过六斗。只有北面的蛮子才不论马上马下、人人都拿一石的重弓。
当即人人纳罕,停止戏耍,全都围观了起来。
杨羡不理围观众人,先是骑马绕场两圈试了试脚力,便挽弓搭箭实射起来,前两箭射的稍慢,后面竟连发起来。
十发十中,更有七发正中靶心。
围观众人齐齐喝起彩来,连看台上的赵祯都大赞道,“只以为羡哥儿是个文采出众的人,没料到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杨玥心下甚慰,自豪之感由内而发。
太后等女眷却不太懂,问道,“好是能看出来,却不懂好到哪里?”
曹皇后出身武将之家,解释道,“站定射箭已是难得,更难得是马儿颠簸,却还能有此佳绩。
杨大郎若在我祖父军中,少说也得是个百夫长!”
曹皇后的祖父曹彬乃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有功功臣,听她这般形容,刘太后才恍然大悟道,“哦~那就是很好了?”
曹皇后点头。
喜得刘太后扭头对杨太妃夸起来,“你还说他淘气,这般能文能武的好孩子你若不要,便送与我吧!”
这话说的杨家人齐齐色变,当今官家可还有位妹妹没许配人家,若做了驸马,便是要与官场无缘了!
谁料,刘太后道,“万寿的女儿永昌我瞧着就挺好,若是你不嫌弃,说与你家做新妇呀!”
杨太妃刚想应下,却见自家的侄媳妇罗氏和侄孙女杨琬猛冲着自己使眼色。
她虽不明、却仍委婉的推辞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可孩子们的事情总要他们自己乐意才行。
咱们看的般配,不一定小人儿就能处的来。我家那小子是个混不吝,只怕永昌个娇滴滴的姑娘看不上眼。”
偏她又舍不得如此好门第的侄孙媳妇,也怕拒绝太过惹得太后恼怒,笑道,“不若哪天先让两个孩子见见面,能互相看对眼了,再求姐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