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还未踏进翊坤宫的大门,脚步忽然踉跄,整个人如折翼的蝶般往下栽,颂芝猝不及防,堪堪扶住年世兰软倒的身子。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和近身灵芝一左一右扶起年世兰,三步并作两步往寝殿去,朝周宁海吩咐。
“还不快去请太医,快去告诉皇上。”
约摸两刻钟左右,太医江城跟在周宁海身后小跑进来,直喘粗气。
“江太医,快看看娘娘。”颂芝跪在紫檀木榻边,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抖。
江城顾不上擦汗,迅速铺好素白脉枕,三根手指搭上她腕间,殿内寂静得能听见香炉中香灰坠落的轻响,唯有年世兰微弱的呼吸声。
颂芝见他皱眉沉吟,急得直哭,焦急道,“江太医,娘娘这是怎么了,今日突然就晕倒,可是早膳用得不多的缘故?”
今日一早便去景仁宫请安,哪知在半路又得知莞贵人发动的消息,便改道去了钟粹宫,虽然柔贵人备了早膳,可自家娘娘胃口不好,没用两口便让人收了,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江城抬手止住她的絮语,眉头蹙得更紧,再度凝神把脉时,指尖微微发颤,良久,他收回脉枕,郑重向颂芝拱手。
“恭喜贵妃娘娘,娘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跳动有力,乃是喜脉无虞,从脉象来看,应已有孕月余。”
颂芝睫毛上悬着的泪珠将落未落,捏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转瞬之间,她破涕为笑,“您说的是真的?娘娘真的有喜了?”
江城神色复杂,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是喜脉无虞,娘娘身子康健,胎象稳固,暂无需服用安胎药,臣擅伤寒杂病,千金一科还需江慎太医再诊。”
先前欢宜香里有什么东西他一清二楚,掌心渗出薄汗,分明从前诊脉,贵妃的身子虽康健,可该是无法有孕的寒凉之身才是。
或许真是贵妃娘娘福泽深厚,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还要赶紧禀报皇上才是。
周宁海早笑得合不拢嘴,殷勤地收拾药箱,“江太医说的是,奴才这就去请小江太医。”
江城亦躬身告退,“如此臣先去禀明皇上,还请颂芝姑娘照看好贵妃娘娘。”
颂芝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江城手里,指尖还在微微发抖,“有劳江太医了。”
江城走后,颂芝压抑着喜极而泣的眼泪,吩咐灵芝“去小厨房,让他们用新采的嫩藕煨些百合粥,再炖个鸽子蛋,切不可有寒凉之物。”
待脚步声渐远,她跌坐在脚踏上,用帕子捂住嘴低低啜泣,“娘娘,您盼了这些年..终于盼到了,咱们翊坤宫,又要有小主子了。”
香气袅袅中,年世兰缓缓转醒,她只觉额角隐隐作痛,正要抬手去揉,却瞥见榻边趴着的颂芝肩头正剧烈颤抖,压抑的啜泣声混着抽气。
年世兰厌烦得紧,话语中带着三分薄怒,“本宫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颂芝猛然抬头,眼角泪痕未干却已笑弯了眼,“娘娘,您终于醒了!”而后抬手在自己嘴上重重拍了两下,“呸呸呸,娘娘真是越发不忌讳了,什么都瞎说,奴婢这是喜极而泣。”
说着慢慢将她扶起,将软枕妥帖垫在她腰后,年世兰却只觉得她唧唧歪歪,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啰啰嗦嗦的,有话快说,本宫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晕厥。”
颂芝大胆的握住她的手,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锦被上,“娘娘,您有喜了。”
锦被滑落一半,年世兰僵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颂芝,“你说什么?”
颂芝跪在塌边,眼泪如流水般,“娘娘,是真的,两位江太医都已来诊过脉,都说已有月余身孕,怎会有假。”
指尖隔着丝缎一寸寸摸着平坦的小腹,眼眶里滚烫的泪终于决堤,声音沙哑,“每每看到她们有孕生产,本宫都很羡慕,这么多年了,原以为再没有这样的福气....”
话音被呜咽绞碎,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止不住浑身颤抖。
颂芝早已哭得说不出话,伏在榻边紧紧抱着主子的腿,“娘娘您终于如愿了。”
养心殿,苏培盛候殿外,望着内阁大臣们鱼贯而出的背影,掌心早已沁出薄汗,小跑进去躬身禀报,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皇上,今日真是大喜呀,莞常在前脚平安产下一位公主,华贵妃娘娘又诊出喜脉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胤禛倏然睁眼,眼里迸出星辉般的神采,小声爽朗,声音上扬,“此话当真,为何不早些来报?”
苏培盛忙叩首,“皇上正在商议国之大事,奴才岂敢惊扰,皇后娘娘卯时便率各宫嫔妃前往钟粹宫,待小公主平安落地才回宫,江太医此刻还候在宫门外,等着向皇上道贺喜呢”
待江城将诊脉详情禀明,苏培盛捧着托盘上前送茶,躬身笑道,“皇上,此刻是先去瞧瞧华贵妃,还是莞常在?”
胤禛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沉吟道“莞常在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遣人回禀,说莞常在生产耗力过甚,至今仍未转醒。”
胤禛一甩手中珠串,“去翊坤宫。”
宫道上,胤禛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虽说当初将欢宜香里的麝香换掉,心中除了愧疚外,也是有一丝期待,太医院明明断言年世兰被麝香伤了根本,再难有孕,可如今...
他忽而想起前日柔贵人肩上的那奇异的红梅印记,莫非真是吉兆,或许真是上天垂怜,要给这后宫添几分祥瑞?
当初皇后提及将莞常在腹中孩子给柔贵人抚养时,当时他还嫌此举薄情,如今看来,倒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想到此处,朝苏培盛吩咐,“去内务府,挑十匹蜀锦、两对珍珠金钗,再将朕案头那方翡翠砚也一并送去柔贵人宫里。”
苏培盛领命而去。
胤禛到翊坤宫时特意没让人禀报,进殿就见年世兰和颂芝主仆正哭作一团,顿时心中柔软了两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