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六年一月二十日·大名府·两路宣抚司衙门
节日的余温尚未散尽,大名府街巷间仍飘着爆竹硝烟与年糕的甜香,市井喧嚣,人流如织,一派欣欣向荣。
然而宣抚司衙门深处,暖阁内的气氛却与外面的喜庆截然不同,充满了沉静。
黄忠嗣放下手中那份字里行间透着“兄弟情深”的御笔密信,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赵顼的“肉麻”与急切,他心知肚明。
信中除却思念,核心便是两件事:国债试点获批,以及授权他全权制定河北、燕山两路的国债实施细则。
“官家拳拳之心,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黄忠嗣低声自语,将信笺小心收好。
他提笔回信,措辞恭敬恳切,极尽臣子本分,将皇帝的“弟”字情谊化作“君臣相得”的感念,字斟句酌,滴水不漏。
君臣之礼,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回信墨迹稍干,他立刻传令:“请张漕司、苏学士、秦指挥使、周判官速来议事。”
不多时,张问、苏轼、秦虹、周磊四人鱼贯而入。
暖阁内炭火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
“诸位,坐。”
黄忠嗣开门见山,将官家批准国债试点的消息简要说了一遍,重点落在“授权我们制定细则”和“试点在河北、燕山”上。
“官家信任,我等更需谨慎周全,将此事办成样板,更要为后续大计铺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舆图上那片蔚蓝的海域:“国债是钱袋子,但钱要用在刀刃上。辽东之事,倭国之谋,皆需跨海之力。造船,乃当务之急!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议定这造船厂的开办事宜。”
他目光扫过众人:“官民合营,开放投资。 地点选在沿海良港,厂名暂定‘河北路官民合营造船总厂’。估值——一亿贯!”
“一亿贯?!”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苏轼仍被这数字惊得挑了挑眉。
“正是。”黄忠嗣,看向周磊,“洵之,章程照老规矩来! ”
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强调道:“重点跟他们讲清楚:这厂子造的不是船,是行走的金山!
倭国的银矿、辽东的皮毛、乃至日后南洋的香料珍宝,哪一样不需要大船来回运?
需求是海量的、持续的、只增不减的! 今天投进来,子孙后代躺着吃分红都吃不完!
让他们自己掂量,错过这村,还有没有这店!”
“明白!”周磊心领神会,笑容里带着市侩的精明,“县公放心,这帮人精,账算得比谁都清。
‘河北模式’的甜头他们尝够了,知道跟着您有肉吃。一亿贯的盘子,下官保管让他们抢破头!”
张问捋须点头:“老夫这就让转运司会同工曹,按老模板,三日内把造船厂的细则嵌入进去,确保无缝衔接。”
秦虹补充道:“选址和防卫我同步跟进。沿海选址既要水深港阔利于造船试航,也要考虑隐蔽和防御,免生事端。初期骨干从现有官营造船坊和可靠的老船匠中抽调,技术底子不能泄。”
苏轼沉吟片刻,他关心的重点不在章程本身,而在更大的图景:“允承,此厂估值一亿贯,豪族认筹虽踊跃,但近五千万贯也非小数。国债募集之资启动核心建设后,剩余缺口是否全赖民间股本?风险几何?”
“子瞻兄虑得是。”黄忠嗣颔首,“国债是启动的引信,民间股本才是持续的燃料。风险?有。但收益更大!我们给的是未来海上贸易的‘船票’,他们买的,是子孙富贵。至于具体操作……”
他目光转向张问和秦虹:“昌言公,贯之,你二人协同,务必在细则中明确:股东资金分批注入,与船厂建设进度、技术验证、首批商船订单挂钩。不见兔子不撒鹰,确保钱花在刀刃上,也给他们吃定心丸。”
“是!”两人齐声应诺。
会议高效得如同早已排练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框架敲定,分工明确。
黄忠嗣一挥手:“既如此,各自去办。洵之,放出风声,就说造船厂‘金蛋母鸡’要开张了,让那些揣着钱袋子的人,准备好掏银子!”
四人肃然领命,行动如风,鱼贯而出。
暖阁内只剩下黄忠嗣和跳动的炭火。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虽已入夜但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之声的繁华大名府。
海风似乎已带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无数巨大的船影在他脑海中铺开。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推开,福伯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悄然走到案前,将一份薄如蝉翼的密报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家主,辽东密报。完颜劾里钵亲率女真主力,与辽国北院大王萧兀纳所部在混同江下游激战三日。
辽军折损精锐逾六千,被迫后撤百里。
另,西夏‘铁鹞子’前锋三百骑,确已抵达辽国西京道丰州。辽主震怒,朝议汹汹,似有增兵辽东之意。”
“嗯,阿宁拱火做的不错,以后这事就不用通知我了。”
船厂的招资消息已经放出,另外一同放出的还有关于国债发行的计划,将在半月后拿出方案并且与招商工程一并发行。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名府宣抚司衙门的暖阁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硝烟,却火花四溅的战场。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茶香、墨香,以及……火药味。
黄忠嗣兑现了他的想法,日日召集核心班底:张问、苏轼、秦虹、周磊。议题只有一个——制定河北、燕山两路“国家债券”发行的详细章程。
虽然他有系统,可以直接套现代模版,但这不利于大家自己创新,久而久之可能就没自己的想法了。
他高踞主位,大部分时间却如同一个沉默的礁石,任由思想的激流在他面前碰撞。
面前的案几上摊着厚厚一沓草稿纸,记录着各种条款的争论与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