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尚且有些刻板的重剑在重新拥有了一双持剑的手之后变得极其灵动起来。
顾桢本就有些难以招架那股巨力,这下更是左支右绌了,幸好这位真君并未下了狠手,只打着指点的名头把顾桢抽得满地乱窜。
真君的语气十分悠闲,好似闲庭信步,衣袂飘飘,在雾气环绕中更似月宫妃子。
顾桢刚才躲过一击,脚跟还未站稳,就又有一剑从斜里过来,剑式自下而上,顾桢应接不暇,只能提剑去挡,又被重剑上的力量震得险些握不住剑。
“跑的还挺快。”
重剑的剑锋向下一压,顾桢手腕上的筋腱都隆了起来,像是一张紧绷的长弓。
体内的灵力奔腾流转着,浸润了每一丝经络肌肉,将刺痛疲惫处抚平,又供给更多的力量。
美人面上溢出一点笑意,如隔云端,却也潋滟至极。
重剑忽然间失了力道,往一旁一滑,顾桢趁此机会,顺势脱身,在重剑下落的瞬间扭腰转过,孤桐剑一时如同春日间新生的嫩绿枝条般婉转,柔柔拨开强劲剑气,剑尖闪烁着绿芒,递到了真君的下颌。
好像叶尖儿的露水滴进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朝远处漾去。
被真君虚幻的双指一点,剑身就无法再往前送去哪怕半寸,孤桐剑愤懑地发出了不满的嗡鸣声。
修长的指头屈起,在孤桐剑上狠狠一弹,顿时疼得孤桐剑在顾桢脑子里吱儿哇乱叫。
“你这剑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真君将重剑往身边一拄,斜斜倚靠上去,“你刚刚用的是……四时剑法?”
顾桢见状,也跟着收了剑,拱手行礼,老老实实回道:“是的。”
其实顾桢还没怎么练过四时剑法,只是看了剑谱,跟着上头的剑招走了一两次,估计还没燕渥春熟练。
可刚刚却是不知怎么回事,第一章青阳剑法的第一式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顾桢脑海中,手上动作也顺势而为,流畅地用出了效果极佳的一剑。
真君拍拍顾桢的肩头,重剑与他的身影一同融入灵雾之中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再多一字。
……算过关了?
顾桢有点懵地看着一人一剑消失的地方,搓了搓因有汗水流过而痒痒的鬓角。
缓了能有四五口气,就见前方就又有雾气扰动,一柄新的灵剑须臾间就凝结而成。
顾桢一抹额上和颈子里头沁出来的汗,就再度提剑而上,与面前的灵剑战做一处,剑影交错间,甚至连缭绕的灵雾都被割破,慌慌张张地退到了不会被波及的空地。
此处并无日月交替,只有玉振剑的莹莹白光在头顶柔和闪烁。
顾桢不知过了多久,只是一味地将心神投入战斗,恍若已经与孤桐剑合二为一,二者不需再有什么额外的交流,只用心念一动,便能做出较之从前更为精准的动作。
眼前各式各样的灵剑一柄柄出现,又一柄柄的消散,在头顶高悬,充作这场奇妙对战的观众,无声地静立。
顾桢连眼睫毛都被汗湿得一缕一缕的了,口鼻之间呼出蓬蓬热意,在瓷白的肌肤上凝出水珠。
孤桐剑也头一次耗尽了自己的精力,再不像从前那样整日待不住,闹着要出去玩儿。
顾桢莫名有一种自家养的精力旺盛的狗终于累趴下了的错觉。
又是一柄灵剑消散,顾桢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却没有新的灵剑再度出现了。
此刻一安静下来,身体上的疲惫在汹涌灵气的汇入中很快消散,精神也一扫倦怠。
顾桢握着手中的剑,脊背挺直,眉目却微垂,看向地面上多出的无数道不同的剑痕。
每一道剑痕都挟着不同的气息,或是迅如疾电,或是势如猛虎,有的如春雨连绵,对上却如陷入泥潭,难以挣脱,有的似冬夜冰寒,触碰之后像是被毒针所蜇,刺骨寒凉。
顾桢又想起了明渊送他进来时说过的话。
“历任剑尊的剑皆藏于此处。”
“剑意。”
孤桐剑的剑柄一如青桐树的触感,一向是凉凉的,也不冰,剧烈运动过后发热的手心被温凉剑柄很好的安抚了。
就算和这样多的灵剑打过,还有幸面见了其中一任剑尊,顾桢也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剑意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自己修行的时间太短了?
顾桢啃啃下嘴皮子,漫无边际地想。
既没有丰富的经历,又缺乏足够的心境,就算能在这明剑境中历练一遭,悟不出来好像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也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像是隔了一层薄雾,叫人抓也抓不住。
顾桢的思绪越飘越远,又被孤桐剑忽然的嗡鸣唤回了心神。
眼前雾气终于再度流动起来,流云散去后,通体白玉所铸就的长剑悄然出现。
……不要啊!
顾桢胡思乱想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惊恐地瞪着玉振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被其他剑抽和被玉振剑抽完全是不一样的痛苦啊!
好在玉振剑没有丝毫一上来就抽顾桢的意图,只是轻盈地飘到顾桢身边,剑柄一歪,就勾起了顾桢的后衣领,把顾桢直接提了起来。
周围的灵雾凝成水滴,泛着荧荧蓝光,如水波一般层层叠叠漫上石台,不消片刻就将石台淹没,还在逐渐升高。
玉振剑带着顾桢越飞越高,却有些赶不上灵泉上涨的速度。很快,顾桢的鞋尖就被一浪叠一浪的水浸湿了。
水雾扑面而来,顾桢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全是流水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再睁眼,目之所及就全是浅蓝色的冰晶了。
而自己正盘膝而坐,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双膝之上,孤桐剑安静地躺在手边地面。
玉振剑斜倚在顾桢膝头,寒玉的质地触手生温,顾桢轻轻抚摸着,觉得皮肤都腻在上头了。
顾桢这样抚摸其他灵剑,孤桐剑却第一次没有闹起来。
没别的,孤桐剑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顾桢叫了好几声都没叫醒。
体内的灵力已经满到快要溢出了,顾桢的小腹处又感受到了熟悉的胀痛,仿佛再不给气海扩容,里头的灵力就要装不下了似的。
哪怕身处地底,顾桢也隐约听见了外头沉闷的滚雷声响。
孤桐剑的剑身上也有细如发丝的紫电游走,与外头天象交相应和。
顾桢站起身来,将孤桐剑抱在怀里,跟着玉振剑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