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令上前,扶着苏景轩低声斥道:“徐风,我这就要说你了!就是客人长得好,你也不能随便偷看啊?要是让人发现了,还让岳娘子怎么做生意?”
他一边说一边朝徐风挤眼,又同苏景轩说:“郎君,我看得分明,他朝西边看呢!西边首饰架子旁有个俊俏娘子!喏,离岳娘子远着呢!”
谁知,徐风完全没有领会到他话中的好意,一把拨开他,把苏景轩拉到门前说:“郎君,您刚刚把屋子里的人都瞧过了?”
苏景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瞧过了,你待会看着岳鹰不忙,悄悄传信给她,我在楼上等她。”
徐风却拉着他衣袖不放:“郎君,您再看一遍,细细看一遍,东边、西边的人都打量一遍。”
徐风不像吉令,做事向来有章程,苏景轩看他一脸殷切,只好配合地俯身下去。
他粗粗环视了一圈说:“共有12人,看情形都是穿鹅黄裙子的女子带来的,至多就是花十来两买几盒胭脂。西边那两个红裙女子一看就不是买家,那首饰带在她们身上,算是辱没了……”
吉令反应过来,和徐风一起围过来,齐齐盯着他。
苏景轩也蓦地停了下来,唇角渐渐露出笑意。吉令挥舞着双臂,几乎要远处起飞,在徐风的嘘声示意下,他低声呼道:“郎君,您果真不怕那个了?!”
苏景轩笑了又笑,继而敛容,凑到门前又看了一遍,说:“除了觉着她们衣着难看,我竟没有半点不适!”
徐风终于捂着脸大笑,到了竟变成了无声的大哭。
三人都是心潮起伏,苏景轩恨不能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岳鹰。
然而,今天的铺子也是出了奇,一波接一波的来人。吉令怕他等不及,说:“就凭她们这些只看不买的,能赚几个银子?我这就让岳娘子别忙了,赶紧进来。”
苏景轩放下手里的茶杯,急声唤道:“给我回来!不管几两银子,你没看她满脸高兴吗?这波人走了,也该闲下来了。你就别再去节外生枝,自讨没趣了!”
吉令哼哼唧唧地应下来,转眼见徐风正望着医书愣神,拍了他一把,问:“怎么了?高兴傻了?”
徐风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下了阁楼。苏景轩要了笔墨作画,吉令看了一会儿,实在百无聊赖,坐在脚榻上打盹。
忽然,楼下“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过,陡地锣鼓齐鸣起来。吉令一个闪身到了窗口,往下打量了一圈,目瞪口呆道:“不是,这老家伙怎么找来了?”
楼下,一队鼓号吹吹打打,四五个衣着整肃的小厮抬着一个木匾额停在门前,匾额有红绸子包裹,上书“巾帼义举”,瞬间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一个老人被人从驴车上扶下来,拄着拐上前,笑吟吟地和迎出来的岳鹰寒暄。他身边站着几个书生,其中仗剑站着的,正是昨天制住惊马的学子。
“救的是他?”苏景轩冷哼着道,“好好的匾包成这样,没得糟蹋了!”
吉令忙说:“他哪有这福气?救的是那小子。”苏景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个窝在小厮怀里睡着了的幼童。
“那他来凑什么热闹?”苏景轩盯住那个正拱着手,恭维岳鹰的白面书生,“还来了这么多学子。”
吉令忖着他的脸色关了纱窗,说:“岳娘子昨日在县学门前行侠仗义,那个李老头又救治了他们学里的秀才,他们或许只是碍于人情过来捧捧场。
毕竟,这些读书人旁的不行,做两首酸词夸夸咱家的铺子,还是能助助生意。”
苏景轩从窗缝里看了一眼,冷哼道:“真不知他是来夸货,还是来夸人。”
这话还真让苏景轩说着了,大张旗鼓送匾额的余音未消,岳鹰就上了县里的朝报,成了连县学夫子都夸的女侠,狠狠出了一次名。
与她同时被推到众人眼前的是徐家。
有好事的,从她截下马车开始探究,一直推理到受伤学子与徐家之间的秘辛。郭垒和徐二娘子的风流韵事先是在县内传播,后来口口相传,竟传到了五十里开外。
一些小报见有利所图,开始大肆造谣。有落拓书生坚信徐家对郭垒始乱终弃,偷偷以徐二娘子为原型,写了不可描述的的桃色本子,不知道丰富了武清县多少田间地头的谈资。
更有人探究出岳鹰和两人的关系,为岳鹰鸣不平。连以往从不光顾的大娘子们,也开始砸钱买货,用行动去挺岳鹰。
而岳鹰呢,除了忙得脚不点地,接待那些突然多起来的顾客,还要应付那些莫名其妙来安慰她的看客,连去菜市上买把葱,也有人在她身后喊“加油”,说要支持她。
还有些人家托了媒人上门,说不嫌弃她是个抛头露脸的女户,要娶她回去做媳妇。
苏景轩更是倒霉,连着多日不敢到铺子里去见岳鹰,又怕岳鹰被不轨的人唐突,只能派吉令悄悄跟在她身旁。
没了吉令的安抚,他心里那些胡思乱想,更是像野草一样疯长,连日里,脾气暴躁。有时候,他好好地看着书作着画,突然就发怒摔了茶杯。
徐风对他越来越不放心,恨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苏景轩看他一直在自己身边晃荡,不耐烦说:“你总守着我什么用?也去铺子里看看,若是有那些不知死活的登徒子混进去,你好歹还能挡挡。”
徐风却转而言他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名气来的猝不及防。我看像是有人整徐家,反把咱们牵连上了。
再这样忙下去也不是章法,老刘今个儿还说呢,连查药材的事都缓下来了。
要我说不如挂个‘售罄’的牌子,让岳娘子回来住几天。郎君就是有意抬举她,也要等风声过去再说。”
苏景轩沉默不语,徐风说:“我让吉令探过她口风,岳娘子也很是厌烦这样的场面,几次想回来看您又怕被人跟上,发牢骚要去山里躲着呢。”
苏景轩这才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备好车马,我带她去就是了。”
铺子还是不能说关就关,老刘只是把本能补上的货暂缓了,留下念蕊独自对付着。
岳鹰也通过吉令传话回来,两人约好在城外官道上汇合,一起去青玉山游玩。结果,马车刚停在路边,苏景轩就看到几个人抬着一个口袋,鬼鬼祟祟进了庄稼地。
昏昏晨色中,从袋子里落下了一只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