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岳鹰交代了七郎看铺,自己挎了一个竹篓,不紧不慢逛到徐宅门口。在树荫下等了半日,她终于看到了徐大姑娘跟前的玉儿出门。
“玉儿姑娘,玉儿姑娘。”岳鹰叫住她,一双眼笑得眯起来,“玉儿姑娘,我还当今个儿等不来你了。”
玉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说:“店娘子?你找我什么事?”
“昨日的账目算得匆忙,盘账时才发现,胭脂膏里混了样次等货。这么一算,竟多收了姑娘半钱银子,急得我跟什么似的,赶紧送过来了。”岳鹰说着,塞了一钱银子过去。
玉儿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迟疑地说:“既是半钱银子,为何还回来一钱?”
“徐大姑娘为人爽快,我很佩服她为人。没想到一时粗心,竟多收了她银子。这半钱银子不多,却是个歉意,还望玉儿姑娘在她面前多替我道不是。”岳鹰笑道。
“你这个店娘子,倒是个实诚的。”玉儿笑道,“老实给你说吧,莫说我们姑娘没有察觉什么,就是你果真多收了一星半点儿的,又值什么?
我们姑娘最是乐善好施的,往日洒出去的善心,又何止这些子。”
岳鹰继续恭维:“大姑娘如此良善,又有你这样的忠仆,我岂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玉儿无比受用,扬了扬手里的银角子说:“既如此,我待会儿回来便帮你回了我家姑娘。”说完,她转身朝街市方向走去。
岳鹰跟上她,赔笑递过去两盒卖相径直的胭脂,道:“玉儿姑娘,这是小店特制的胭脂。里面有润肤的白芷、鸡血藤,还特意用了浓浓的玫瑰汁子着香,用过的客人,面色红润白皙,没有不满意的。
只是制作繁琐,总是缺货。昨日连夜做成了两盒,一盒给姑娘你用着,另一盒还烦劳你送给徐大姑娘试试,若是能得她这个行家些许点拨,我必再谢姑娘。”
玉儿看着那瓷盒的形容,就知道造价不菲,心中的欢喜更甚了些。她笑道:“昨个儿我们姑娘和你谈完回来,翻了许久的医书,想来也是喜欢此道的。
待我去前面捎个信儿回来,就去禀了她,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岳鹰巴不得她这一句,忙不迭跟着她,一路到了徐家在主街上的生药铺子。玉儿交代她在外面等,独自进了店铺,和一个留着山羊胡须,掌柜模样的人轻声说着什么。
岳鹰四处打量,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卖核桃的,蓄胡戴帽,有客人询价不理,反紧盯向店里。她暗暗记下这个人的相貌,瞧见玉儿从里面出来,忙笑吟吟迎上去,又一路奉承着跟着她回了徐宅。
徐宅门前不远处的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从车里下来,站在车窗外对着里面说话。
岳鹰故意问:“玉儿姑娘,那个娘子看上去似是徐大姑娘,莫不是她要出门了?”
玉儿斜了那女子一眼,啐道:“这般浮浪,怎么会是我们大姑娘?!也是我们姑娘倒霉,偏生和她有几分相似。”
风吹动帷纱,露出徐二姑娘的侧脸。车窗里有男子的手伸出来,隔着薄纱,轻捻着她的下巴。
“店娘子,你到底在瞧什么呢?这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玉儿气鼓鼓看着她问。
岳鹰忙道:“果真是我糊涂了,大姑娘正在后院等着,我反倒在这里猜疑。也是的,徐大娘子这样的闺秀,怎么可能……这样呢。”
玉儿听了,更是埋头快行,恨不能一步将她带回后院,好证实刚那个轻浮女子不是自家姑娘。
徐家后院建造精美,虽远比不得翠湖别院和西华山院,但在用料规制上,显然已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范畴。有玉儿带着,两人一路分花拂柳,径直进了后面的一处小院。
徐大姑娘正对着书案上的画像发呆,听着玉儿的脚步近了,慌忙用账册盖着,嗔道:“你这死丫头,走路没有声的吗?一天到晚横冲直撞的。”
玉儿瞥见账册下画像的一角,知道她又犯了旧病,也不敢多辩解,把岳鹰来访,以及遇到徐二姑娘的事都回禀了,劝道:“也是小商小户的爱巴结,遇到姑娘就想顺杆爬。
姑娘原是可理可不理的,如今有了那一个的事在先,姑娘要是不见,难保她胡乱猜测,坏了姑娘的名声。”
徐大姑娘脸上渐渐有了愠色,道:“阿爹如今病着。铺子里千丝万缕的事儿忙着。她不好好守在家里,又出去胡闹什么?你去守在路上,见她回来,就来回我。”
玉儿应了一声,立马退了出去,顺带请了岳鹰进来。
岳鹰见了徐大姑娘,几番寒暄打量,就要拿出胭脂来给她试妆。徐大姑娘心里有事儿,哪有心情应付她,就推说自己今日事忙,等细细研究了,再让玉儿去回她。
岳鹰闻言起身告辞,却慢慢靠近了徐大姑娘的书案。在转身的那一刻,竹筐带翻了案上的茶碗,她更是在“抢起”茶碗的途中,把案上的东西叮铃叮哐地全抚到了地上。
徐大娘子神色大变,岳鹰一边致歉,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于她之前捡起那张画像。
这个徐大姑娘果真像她妹妹说的那般,偷偷画了苏景轩的画像。
岳鹰压抑着胸中的滔天巨浪,嘴里啧啧称奇:“啧啧,这郎君看着面善,我倒像是见过的。”
徐大姑娘闻言,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画像,在她面前铺展开了,殷切问道:“你果真见过?何时何地,可知他是哪家的郎君?”
岳鹰装作努力回想的模样,说:“早两日出门,似是在哪里匆匆一瞥来着。当时还奇怪呢,这谪仙般的郎君怎的会到我们武清县了?”
她猛地一拍脑袋说:“我记得了,他当时隔着车窗吩咐下人,让他去我铺子里买胭脂。”
“买胭脂?他家里有夫人了?”
“……说是要带回乡孝敬他阿娘。”
徐大姑娘暗暗松了一口气,因笑道:“店娘子,你可记得,他们是哪里口音?家住在哪里?”
岳鹰沉下眼皮,茫然摇头说:“听口音像是离咱们不远,只是为人过于挑剔了,看不上我家的胭脂卖相,一盒没买。那个从人还说,让我把胭脂膏子制好了,他们再来光顾。”
徐大姑娘瞬间眼泛泪光,捉住岳鹰的手说:“好娘子,他们可说过什么时候会来?”
岳鹰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个倒没说。不过,那从人说,他家老夫人一到秋冬换季的日子,脸上就爱生疹,寻常药妆也是治不了的。
好似要什么什么草,还要从土里新挖出来入药,才能顶用。”
徐大姑娘来回走动了几步,双手对握在岳鹰身前站定说:“雪肤草吗?”
“对对对。”岳鹰急忙应和,“徐大姑娘果真博学,我也是听了个名字,四处找不到,就干脆忘了。”
“这种药草产量低,又难以存活。寻常药铺里,的确是买不到的。店娘子若是需要,我令人在各药圃里寻寻。”徐大姑娘握住她的手道,“只有一点儿,若下次遇到他,娘子一定要替我留住他。”
岳鹰心道:“若能遇到他,我找你作甚?”脸上却依然带着笑着说:“原来是徐大姑娘的故交。若是徐大姑娘找人找的急,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