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水雾还未漫过梅枝,言兮的指尖已触到了那卷残破的帛书。凌渊的龙尾缠在梅树根上,逆鳞沾着晨露,将最后一丝天光折射在帛书边缘的暗纹上——那是寒霖的字迹,每一笔都像他执剑时的手势,凌厉中藏着三分收势。
“这残卷……”她摩挲着帛书上一道焦痕,那是轮回中被天雷劈过的痕迹,“是他当年说要烧了的东西。”
凌渊的龙爪按在帛书另一端,金瞳忽明忽暗:“你确定要看?他临消散前特意叮嘱我……”
“叮嘱你什么?等我哭够三百场再拿出来?”言兮的指甲抠进焦痕边缘,帛书突然迸出一道冰蓝流光,梅林间的雾气霎时凝成细雪,“还是等我被这诛神阵的煞气撕碎魂魄?”
雪粒扑簌簌落在帛书表面,竟显出一行霜色小篆:【若见残卷,速焚。勿念。】最后一个字的墨迹晕开了,像是有人握笔时突然颤抖。凌渊的龙尾扫过梅枝,抖落一瓣红梅盖住那行字:“他总这样,连句软话都不肯留。”
话音未落,帛书突然自行展开。鎏金血顺着言兮的指尖渗入帛面,诛神阵的阵图如活物般蠕动起来,三百六十道阵眼竟全是往生河的转折处。寒霖的虚影自阵图中央浮出,霜色广袖扫过她惊愕的眉眼:“师妹还是这般不听话。”
绯夭的赤瞳突然在梅蕊中睁开。一朵红梅炸成血雾,妖狐残魂裹着腥风卷向帛书:“难怪我寻遍三界找不到诛神阵残卷,原来被他炼成了婚书!”
凌渊的逆鳞化作锁链缠住妖狐,龙吟震得梅枝簌簌:“你当真以为他抽骨炼器只为造把弑神枪?”龙爪捏碎一朵赤瞳梅蕊,汁液溅在帛书上竟显出新阵纹,“这残卷里埋的是往生河命脉,诛神阵启,河道即焚——”
言兮的鎏金血突然在帛书某处凝滞。阵图西北角的阵眼微微发烫,映出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寒霖跪在雪庐地窖,脊骨被金蝉丝吊在梁上,指尖凝霜为刃,正一笔笔在皮肤上刻阵图。血顺着霜刃滴在膝头的帛书上,每一滴都晕开成“言兮”二字。
“疼吗?”她无意识地抚上那道阵眼,鎏金血与三百年前的血珠重叠。
寒霖的虚影忽然凝实几分,染血的手掌覆住她指尖:“比不得你轮回时剜心疼。”霜气顺着相触的肌肤蔓延,竟在帛书上凝出新的批注:【阵眼需活人祭,以挚爱心头血为引,可破。】
凌渊的龙尾骤然绷紧:“他当年突然闭关百年,原是在折腾这个!”逆鳞刮过阵图中央,露出更深层的符咒——九百枚青铜棺椁的图腾环绕着言兮的生辰八字,“诛神阵根本不是用来弑神,是要拿整个往生河替你改命!”
绯夭的狐尾突然穿透冰雾,赤瞳映出疯癫的笑意:“有趣!你们一个剜鳞镇河眼,一个刻骨埋杀阵,最后竟都成了这丫头的垫脚石……”妖狐的指尖点上言兮心口,“不如让我猜猜,若她知道启动此阵需要凌渊的逆鳞灰和寒霖的霜魄,会不会当场疯了?”
寒霖的虚影突然暴散成冰刃。霜气凝成的剑锋抵住妖狐咽喉,语气却温柔得像在梅林煮茶:“绯夭,你可知我为何留你残魂至今?”冰刃划过赤瞳,带出一串血珠坠入往生河,“因为诛神阵最后一笔,缺个见证因果的祭品。”
河水突然沸腾如熔金。言兮腕间的金蝉丝自发梢垂落,缠住帛书飞向河心。凌渊的龙爪扣住她肩头,逆鳞一片片剥落嵌进阵图:“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阵一旦开启,他的霜魄就……”
“就永世困在阵眼里,是不是?”她突然轻笑,鎏金血凝成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师兄教过我,越是绝阵越要反着看——你说阵眼要活人祭,我偏要用死人破!”
血珠坠入河心的刹那,九百青铜棺椁破水而出。寒霖刻在棺盖内侧的霜纹逐一亮起,竟与诛神阵图严丝合缝。绯夭的赤瞳在棺群中尖啸:“疯子!你们三个都是疯子!哪有人把保命阵藏在婚书里……”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啊。”寒霖的真身自中央棺椁中浮出,心口的空洞绽出红梅根系。他染霜的指尖点上言兮眉心血痕,三百年前的场景突然重现——
雪庐合籍那夜,红烛被剑气扫灭。寒霖攥着言兮的手按在诛神阵图上,霜气凝成的婚书在两人掌心燃烧:“若将来天道不容,此阵可护你……”
“我不要独活!”当时的她哭着咬破他手腕,鎏金血混着霜气渗入阵眼,“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此刻的言兮捏碎心口匕首,鎏金血裹着红梅根系灌入阵图:“听见了吗?她说要共死。”
寒霖的叹息混在诛神阵的嗡鸣中,霜魄突然化作锁链缠住凌渊的龙角:“那便请龙王殿下,再陪我疯一次。”
凌渊的逆鳞尽数炸裂,龙血染红整条往生河。九百棺椁在血浪中重组,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霜刃。绯夭的残魂被钉在刃尖,赤瞳映出最后的真相——诛神阵根本不是杀阵,而是寒霖用三千年光阴,将自身霜魄炼成了护她永世不灭的命盘!
“你们早算好了……”妖狐在魂飞魄散前嘶吼,“连我的恨都算作阵眼养料……”
“错了。”寒霖的虚影在霜刃上淡去,“你的痴妄才是最好的阵引。”
梅林在轰鸣中化为齑粉。言兮跪在重组的地脉上,看凌渊的龙魂裹着寒霖最后的霜魄坠入往生河。帛书残卷在掌心化为灰烬,唯余一角焦痕凝成冰晶,内里封着两句未写完的婚誓——
【愿为梅枝,承卿千岁雪。
宁化霜魄,护君……】
最后半句被雷火灼去,却在冰晶翻转时,映出往生河底新生的阵纹。三百里河道蜿蜒如婚书上的连笔字,每一道转折都藏着未尽的“与君同”。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轻响,最后一缕赤瞳残魂缠上红梅根须。凌渊的龙吟自云端落下,逆鳞灰凝成新帛覆在她肩头:“他总这样,连句完整的情话都不肯留。”
言兮捻着冰晶没入心口,鎏金血在霜魄上烫出细小裂痕:“谁说的?”
往生河突然倒流,三百六十处阵眼同时亮起。寒霖的声音混着梅香渗入骨髓,温柔得近乎残忍——
“护君三千年,犹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