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涟漪凝成冰镜时,第一道时空裂痕正从梅蕊中绽开。言兮的指尖还凝着寒霖残留在帛书上的霜气,忽觉腕间金蝉丝骤然绷紧——凌渊的逆鳞不知何时碎成了齑粉,正随着河风飘向梅林深处,每一粒鳞灰都映着破碎的时空片段。
“别碰那些光!”
凌渊的残魂自鳞灰中冲出,龙尾卷住她手腕急退。方才立足处的冰面突然塌陷,裂痕中伸出半透明蝶翼,翼缘锋利如刃,轻轻一振便削断了三丈外的梅枝。绯夭的笑声混着蝶翼震颤的嗡鸣传来:“这双翅膀,可是用你们大婚时的合衾酒浇灌的……”
言兮的鎏金血凝成薄刃劈向蝶翼,却在触及的刹那被吸入裂缝。寒霖刻在她灵台中的霜纹突然灼痛,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藤疯长——
雪庐合卺宴上,绯夭的残魂附在合衾酒中,赤瞳映着交杯时的倒影:“祝你们千秋万世……生死不见。”当时的寒霖指尖凝霜冻住酒盏,凌渊的龙尾扫碎窗棂,却仍有半滴酒液溅上她嫁衣袖口。
此刻那滴酒痕正在袖间发烫,化作赤蝶破帛而出。言兮徒手捏碎蝶身,粘稠的血却渗入时空裂痕:“你竟把残魂炼成了时空蛊……”
“得多谢你们的诛神阵。”蝶群自裂缝中倾泻,绯夭的声音忽远忽近,“阵眼破碎时的时空乱流,可是养蛊最好的温床呢。”
凌渊的龙魂裹着雷云劈落,电光却穿透蝶翼击碎了梅林结界。寒霖的霜气自地脉渗出,凝成虚影握住言兮持剑的手:“西南方七寸,蝶脉在翅根三叠处。”剑气扫过之处,霜花顺着蝶翼纹路冻结时空,“你的剑势比当年慢了三息。”
“拜某人所赐。”言兮反手斩断缠上腰肢的蝶须,鎏金血溅在寒霖虚影的眉心,“当年若肯教我完整的诛神剑法……”
“你早把三界捅穿了。”寒霖引着她的剑尖刺入蝶群核心,霜气突然暴烈,“就像现在这样!”
时空裂缝在剑光中扭曲。绯夭的赤瞳在蝶翼上泣血:“你们竟用我的蛊蝶炼阵?!”
“炼的是往生河缺失的命轨。”凌渊的龙爪撕开裂缝,逆鳞灰凝成星图铺展,“当年你诱我剜鳞时,没算到鳞屑能补时空吧?”
梅香突然浓得呛人。言兮的剑锋挑破最后一道蝶茧,茧中坠出的却不是绯夭,而是少年模样的寒霖——他霜色睫毛凝着冰珠,心口插着柄鎏金短刃,与玄冰棺中的尸身一模一样。
“幻象而已。”凌渊的龙尾扫向虚影,却被言兮的剑气拦住。
“未必。”她染血的指尖抚上少年心口的刀柄,“诛神阵逆转时空时,有些碎片会变成真的……”
绯夭的赤瞳在蝶翼深处狂笑:“抽刀啊!看看这是不是幻象?”
寒霖的虚影突然凝实,染血的手攥住她手腕:“师妹这一世……终于肯为我犹豫了?”鎏金血顺着刀柄倒流,渗入他逐渐透明的心口,“可惜真正的诛神刃,三百年前你就亲手……”
时空突然静止。凌渊的龙魂冻结在半空,梅枝上将坠未坠的露珠映出恐怖真相——九百道裂缝正在往生河上空交织,每道裂痕中都嵌着个寒霖,有的在剜骨刻阵,有的在雪庐咳血,最刺目的那道裂缝里,他正握着言兮的手将诛神刃刺入自己心脉。
“你总说我算无遗策……”所有裂缝中的寒霖同时开口,霜色瞳孔淌下血泪,“却不知这诛神阵要启三千次,才能炼出个完整的时空环。”
言兮的剑尖剧烈颤抖,斩灭的蝶翼在脚下聚成血色卦象:“所以每一次轮回,你都……”
“都死在你剑下一次。”九百个寒霖抬手抚过不同时空的言兮,“三百次为护你渡劫,两百次为补阵眼,剩下的……”他忽然轻笑,霜气凝成梅枝扫过她发梢,“不过是想看你为我落一次泪。”
绯夭的残魂在时空乱流中尖啸:“蠢货!你竟用自身为祭品填补裂缝……”
“错了。”寒霖的真身自最大裂缝中踏出,心口诛神刃嗡鸣作响,“我填补的,是她轮回时被天道抹去的记忆。”
鎏金血突然逆流成河。言兮的灵台炸开无数画面:雪庐梅林间,寒霖替她挡下九重天劫;往生河底,他抽骨炼器补她魂魄;诛神阵中,三千青丝成雪时,是他跪在阵眼将最后霜魄刻入她命盘……
“现在明白了?”凌渊的龙魂冲破时空桎梏,逆鳞灰凝成战甲覆在她身上,“他每次赴死前都笑着同我说,要让你恨他,才能熬过轮回。”
寒霖的指尖点上她心口,诛神刃寸寸化为金粉:“可你每次轮回……都执着地要救我。”
蝶群突然暴走。绯夭的残魂裹挟时空乱流撞来:“那便一起湮灭!”
言兮的白发在狂风中暴涨,发丝缠住九百道裂缝中的寒霖:“谁说要湮灭?”鎏金血渗入诛神刃残留的轨迹,“我要这些时空裂痕,永远记住——”
剑光劈开血色苍穹。寒霖的霜魄与凌渊的龙魂在剑锋交融,化作遮天蝶翼覆住时空裂缝。绯夭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的赤瞳被炼成蝶翼上的斑纹,每振翅一次,便有一道裂痕弥合。
梅林重聚时,最后一只赤蝶停在她眉心。寒霖的声音随蝶翼震颤传来:“诛神阵真正的阵眼,是时空裂痕里所有'我'爱你的瞬间……”
凌渊的龙尾扫落她肩头梅瓣,逆鳞灰凝成新的帛书:“下次轮回,记得早点看婚书最后一页。”
往生河归于平静,言兮展开帛书。原本空白的末页浮现霜色小篆,却是凌渊的笔迹——
【三千诛神阵,九万八千蝶。
愿为时空痕,刻卿长生诀。】
地脉深处传来新裂痕滋生的轻响,最后一只赤蝶没入梅蕊。这一次,蝶翼上的斑纹是鎏金色的,振翅时抖落的鳞粉,正悄悄修补着某个被遗忘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