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浪尖凝成墨色时,箫声自幽冥深处浮起。
那声音似哭似笑,贴着耳廓渗入骨髓,惊醒了沉睡三百年的怨魂。言兮的白发在风中绞成乱麻,指尖的鎏金血尚未凝成符咒,便被箫声震散成雾——雾中浮出无数双赤瞳,每一只都映着她心口未愈的黑莲疤。
“是断魂箫……”寒霖的霜剑横在她身前,剑锋上的冰珠簌簌碎裂,“绯夭的残魂竟能催动这上古邪器。”他右眼的鎏金纹裂开细痕,血顺着脖颈浸透霜袍,“闭息!箫声摄魂!”
晚了。
最近的赤瞳突然暴涨,腐尸的利爪穿透雾气,指尖离言兮咽喉仅剩三寸时,凌渊的龙尾卷着腥风劈来。逆鳞刮过腐尸脖颈,带起的却不是血,而是簌簌落下的银针——三百年前寒霖封入她灵台的锁魂针,此刻正随箫声破体而出!
“棺材板!”凌渊的利爪捏碎三具扑来的尸傀,金瞳几乎沁出血丝,“你他妈往她身上钉了多少破钉子?!”
寒霖的箫声突然截断。他染血的指尖抚过腰间玉箫,霜气凝成的音刃劈开浓雾:“七十九根,每根都蘸着你的逆鳞灰。”音刃触及尸傀的刹那,那些腐尸突然僵直,空洞的眼眶中淌出鎏金色的血泪,“现在,该还了。”
言兮的鎏金血突然逆流成河。白发缠住漫天银针,她反手将针尖刺入自己心口:“师兄教过我——以魂饲鬼,不如以鬼祭魂!”黑莲自她伤口狰狞绽开,莲瓣绞碎扑来的尸潮,溅起的血雾中竟浮出绯夭的九尾虚影。
“好个狠心的河主!”绯夭的赤瞳在莲芯中流转,狐尾卷住寒霖的霜剑,“连自己的魂魄都敢喂给黑莲……可你舍得这两位郎君陪你魂飞魄散吗?”箫声陡然凄厉,幽冥河底升起九百具青铜棺,棺盖上密密麻麻刻满凌渊的逆鳞纹,“听听,这些棺材里锁着的,可是你大婚时的合卺酒香呢!”
凌渊的龙爪捏碎最近一具棺椁,腐尸手中的酒坛轰然炸裂:“老子就说那天的酒酸得蹊跷!”龙尾扫过河面,惊起的浪涛中浮出三百年前的画面——寒霖跪在雪庐地窖,将浸了龙血的毒酒封入青铜棺;而醉卧梅林的言兮腕间,金蝉丝正悄悄缠住她外溢的杀劫。
“现在明白了?”绯夭的虚影几乎贴上言兮的鼻尖,“你每饮一杯合卺酒,他的逆鳞便朽一寸……这三百年的情深义重,不过是场剜心剧毒!”
鎏金血凝成的箭矢破空而至。寒霖的霜剑却先一步刺穿言兮肩头,剑尖挑出一缕赤色情丝:“毒入灵台时,唯有断情可解。”他染血的左眼鎏金纹骤亮,右眼赤瞳却淌下血泪,“就像当年……你亲手斩我那一剑。”
言兮的白发突然暴长。发丝绞住凌渊的龙角,拽着他撞向箫声核心:“师兄是不是忘了……我从来不信天命!”弑神枪贯穿青铜棺阵的刹那,九百道棺椁齐齐开启,每具腐尸心口都插着一支褪色的梅枝——正是大婚那日寒霖为她簪发的定情信物!
绯夭的尖叫混着箫声撕开裂隙。幽冥河倒卷上天,寒霖的霜魄在浪尖寸寸成灰:“断魂箫的阵眼在……咳咳……在往生碑……”
“在老子这儿!”凌渊的龙爪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半枚裹着霜纹的逆鳞,“三百年前你剜鳞铸箫时,我就想问了——”逆鳞狠狠砸向虚空,鎏金火点燃整条冥河,“用老子的东西困老子,你他妈哪来的自信?!”
黑莲在烈焰中绽至极盛。言兮的指尖抚过莲瓣,每一片都映着雪庐梅林的光景——寒霖在月下教她吹箫,凌渊醉卧梅枝泼翻酒坛,师父的白发扫过她偷藏的剑谱……鎏金血自她七窍涌出,将幻象染成赤色:“绯夭,你以为这三百年的恨是累赘?”莲芯突然爆出强光,吞没所有尸潮,“却不知恨到极处……便是往生河的薪柴!”
绯夭的残魂在火中扭曲:“不可能……断魂箫明明……”
“明明是柄哑箫。”寒霖的虚影自灰烬中浮现,手中玉箫寸寸龟裂,“当年师父化魔前……早毁了它的器魂。”他染血的指尖点上言兮眉心,霜气凝成新的箫身,“现在的箫音……是你的杀劫所化。”
幽冥河归于死寂时,焦土中斜插着一支带血的梅枝。凌渊的断角挑着酒坛,坛中雪水映出三人交叠的倒影:“聘礼毁了,合卺酒洒了……这河主夫人,老子是不是白当了?”
寒霖的霜剑挑起褪色的婚书,剑尖残留的鎏金血在焦土上灼出新咒:【箫断魂未消,百鬼尽折腰】。
最后一缕绯夭的残魂被封入梅枝。当往生河复苏的晨光穿透薄雾时,梅林深处的断魂箫忽然自鸣——那调子竟是三百年前,寒霖在雪庐月下为言兮吹奏的《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