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上的积雪簌簌抖落时,寒霖指尖的箫声戛然而止。
言兮的白发缠住最后一缕残音,腕间金蝉丝却突然绷紧——凌渊的龙尾扫过她身侧,逆鳞刮碎一片飘落的梅瓣,龙瞳里映出石桌上凭空浮现的棋盘。纵横十九道的纹路泛着青黑幽光,每一处星位都嵌着一枚褪色的龙鳞,而棋盘中央的\"天元\"位上,赫然立着一支染血的梅枝。
\"千机棋局……\"寒霖的霜剑抵住棋盘边缘,剑锋上的冰珠簌簌坠地,\"绯夭倒是会挑棺材板。\"
凌渊的龙爪捏碎一枚浮空的棋子,齑粉中渗出鎏金色的血:\"放屁!这明明是老子的逆鳞!\"他猛地拽过言兮手腕,金瞳几乎贴上她眉心的黑莲疤,\"三百年前雪庐地窖的合卺酒,你是不是偷喝过浸鳞酒?\"
\"偷喝的是你。\"言兮甩开他的手,指尖抚过棋盘上熟悉的刻痕——那是寒霖的字迹,每一笔都带着霜气凝滞的顿挫,\"师兄当年教我弈棋时说,千机局锁的是因果……\"她突然冷笑,鎏金血顺着指尖渗入\"三三\"星位,\"却没说是用我的命数做赌注!\"
棋盘突然震颤,九百枚棋子腾空而起。寒霖的箫声再度响起,霜气凝成的白子撞上鎏金血染就的黑子,炸开的火星里浮出三百年前的雪夜——
\"落子无悔。\"少年寒霖跪在冰棺旁,将染血的棋子按入言兮掌心。棺中躺着浑身经脉尽断的凌渊,龙角上缠着断裂的金蝉丝,\"你若执意破局,他的逆鳞……\"
\"他的逆鳞关我屁事!\"记忆中的言兮掀翻棋盘,棋子滚落满地,\"用我的情丝做棋筋?师兄好算计!\"
现实中的凌渊突然闷哼一声。龙尾扫过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一道裂缝都涌出漆黑的泉水,水中浮着褪色的婚书碎片。\"棺材板!\"他徒手捏碎一枚袭向言兮的白子,逆鳞被腐蚀得滋滋作响,\"你他妈在棋子里灌了忘川水?\"
寒霖的箫声陡然凄厉。白子化作冰刃刺穿黑子,棋局间突然伸出无数苍白鬼手,指尖全系着褪色的金蝉丝:\"不是忘川水……\"他染血的右眼赤瞳碎裂,\"是你当年泼翻的合卺酒。\"
言兮的白发绞住三只鬼手,弑神枪尖挑开最近一枚黑子。棋子裂开的刹那,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跪在往生河眼,三百根银针封住周身大穴,而寒霖正将凌渊的逆鳞灰填入针尾。
\"你总说我疯……\"她突然旋身刺向寒霖心口,枪尖却停在半空。棋盘上的\"天元\"位渗出鎏金血,凝成师父临终前抓着她的那只手,\"原来最疯的是你们!\"
凌渊的龙尾卷住她腰肢疾退,原先站立处的地面已化作棋盘格。九枚血色棋子钉入虚空,绯夭的残魂自棋盒中渗出:\"好徒儿,这局棋他们下了三百年……\"狐尾扫过寒霖霜白的鬓角,\"黑子是你的杀劫,白子是他们的命数,你猜最后活下来的……\"
\"活你祖宗!\"凌渊的逆鳞离体而出,在棋盘上灼出焦痕,\"老子现在就把棋子当酒吞了!\"
寒霖的霜剑突然横在两人之间。剑锋震碎九枚血棋,绯夭的尖笑却随着棋子的碎裂愈发刺耳:\"晚了!千机局启,命数已锁——\"棋盘上的星位逐一亮起,每一处光芒中都浮现一具冰棺,\"你们每落一子,便有百年寿数填入棋眼!\"
言兮的鎏金血突然沸腾。白发缠住寒霖握剑的手腕,她贴近他残破的右眼,鼻尖几乎触到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师兄当年教我'点三三'时说,此着险中求胜……\"染血的指尖按上\"四四\"星位,\"却没说要用你的霜魄做劫材!\"
棋盘应声炸裂。九百枚棋子化作怨魂扑来,每张鬼脸上都映着寒霖剜鳞刻咒的模样。凌渊的龙爪捏碎最近一只怨鬼,腐臭的血浆溅上言兮的婚书:\"这局棋老子陪你下!\"他徒手扯断心口龙筋,鎏金血凝成黑子砸向天元,\"用我的命数押注,够不够破这腌臜局?!\"
寒霖的箫声戛然而止。霜剑刺穿自己左胸,带出的不是血,而是三百根缠着金蝉丝的银针:\"不够。\"他染血的手指拂过言兮眼尾,将银针刺入棋局死门,\"还要搭上……你不敢认的悔。\"
往生河突然倒流。棋盘在漩涡中重组,每一枚棋子都化作雪庐梅树的年轮。言兮看见八岁那年的自己蜷缩在寒霖怀中,少年颤抖的指尖正将银针刺入她眉心:\"忍一忍……这针能封住你的杀劫……\"
\"封得住杀劫,封不住人心。\"绯夭的残魂在年轮中扭曲,\"就像这棋盘锁得住命数,锁不住……\"
\"锁不住老子掀桌!\"凌渊的龙尾劈开棋局,逆鳞灰混着鎏金血凝成酒坛,\"三百年的破棋,早该砸了!\"
寒霖却突然笑了。他染血的霜袍在棋局崩毁的强光中翻飞,残破的玉箫抵住言兮心口的黑莲:\"师妹可知……千机局真正的死劫?\"箫声刺穿莲芯的刹那,九百具冰棺齐齐开启,\"是下棋的人……从来不敢赢。\"
梅林在轰鸣中归于死寂。最后一枚棋子坠地时,凌渊的逆鳞正正嵌在\"天元\"位,褪色的婚书碎片拼成新的谶语:【局终人未散,劫尽枕星河】。
寒霖倒在言兮臂弯里,霜气凝成的右手轻轻握住凌渊的断角:\"合卺酒……确实该用龙鳞灰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