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四十一年秋分,寅时的露水还没干透,老刀的竹匕就戳进了一株松菌 —— 菌柄里空空如也,只剩些白色碎屑。他猛地站起来,旱烟杆掉在地上:\"遭了!螆虫!\"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全村。林羽赶到菌圃时,眼前景象让他心头一震:昨日还亭亭玉立的松菌,如今只剩半截菌盖,菌柄被啃得千疮百孔,地面上密密麻麻爬着细小的青虫,正顺着松针往新菌蕾上爬。周婶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几株残菌,声音发抖:\"三百亩菌圃啊...... 就这么完了?\"
虎娃举着竹筒想泼水,被王升一把拦住:\"这是螆虫,专吃菌柄,水冲不掉!\" 他翻开《农政全书》,书页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书上说 ' 以虫治虫 ',可上哪儿找瓢虫去?\"
林羽盯着啃食菌柄的螆虫,忽然想起去年在后山见过的瓢虫幼虫 —— 那小东西专吃青虫,背部有黑色斑点。\"张虎!\" 他转头大喊,\"做诱捕器!用菌花汁当饵,吊在菌圃里!\"
工坊里,张虎把野蜂蜜和菌花捣碎,装进竹筒:\"这味儿比周婶的菌酱还香,瓢虫再不来,鸟先来了!\" 果然,诱捕器刚挂出去,就引来几只山雀啄食。小虎见状,立刻砍来细竹,编出一张张网孔仅容瓢虫通过的防鸟网,挂在诱捕器周围:\"大的进不去,小的随便钻!\"
夜幕降临时,林羽带着青壮进山了。每人腰间挂着陶罐,罐里装着菌花诱饵,手里举着松明火把。\"轻点儿!\" 王升压低声音,\"瓢虫幼虫喜阴,都躲在腐叶底下。\"
火把照亮腐叶堆,众人蹲在地上细细翻找。忽然,虎娃压低声音:\"林叔!这儿有!\" 一只背部带黑斑的幼虫正趴在枯叶上,缓缓蠕动。林羽轻轻将它扫进陶罐,像是捧着珍宝:\"这可是咱们的救星。\"
整整三夜,陶罐里的瓢虫幼虫从几十只攒到上万只。当第一只瓢虫成虫振翅飞起时,张虎望着满罐的小生命,忽然笑了:\"咱这是养了支 ' 虫军 ' 啊!\"
放虫那日,村民们围在菌圃边,手里攥着救火的水瓢 —— 若瓢虫不管用,他们就要焚圃止损。林羽捧起陶罐,轻声道:\"万物相生相克,咱们且看老天爷的安排。\"
瓢虫幼虫爬满菌圃时,螆虫还在疯狂啃食。但仅仅过了半日,就有眼尖的村民喊起来:\"快看!瓢虫在吃螆虫!\" 只见黑色斑点的幼虫正钻进螆虫堆里,所过之处,青虫纷纷蜷曲死去。王升掏出放大镜,眼里闪着光:\"是真的!瓢虫幼虫一天能吃二十只螆虫!\"
五、化险为夷:从焚圃到护虫的转变
三日后,螆虫数量锐减,菌圃里重新响起松针簌簌的声音。张大叔摸着头笑:\"多亏没烧园子,不然咱得哭死。\" 林羽望着啃食残虫的瓢虫,忽然想起《淮南子》里的话:\"夫鹊先识岁之多风也,去高木而巢扶枝。\" 他转头对村民们说:\"不是老天爷帮咱,是咱懂了老天爷的规矩。\"
王升连夜绘制《菌虫谱》,把螆虫和瓢虫的图谱刻在木板上,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螆虫腹绿,瓢虫背斑,以虫治虫,无需刀环。\" 小虎把图谱钉在菌圃前,不识字的村民也能指着图画念叨:\"见绿虫杀,见斑虫护。\"
霜降时,张虎的 \"虫情告示牌\" 立在了村口。牌子分两面,一面画着螆虫蚀菌图,插红旗示警;另一面画着瓢虫护菌图,插绿旗报安。李二的商队路过时,远远看见绿旗,立刻吆喝起来:\"虫灾过咯!菌脯管够!\"
是夜,林羽在竹简上记下:\"虫害之险,险在慌不择路;治虫之智,智在循物之道。昔人云 ' 人法地,地法天 ',今知耕者治虫,非灭虫也,乃调虫也。\" 他望向窗外的菌圃,瓢虫在月光下振翅,菌蕾正顶着露水重新生长,忽然觉得这场危机,竟像是老天爷给耕者的一堂课 —— 教他们敬畏万物,也教他们在绝境中寻得生机。
山风掠过虫情告示牌,红旗已经换成了绿旗。周婶的菌酱坛重新摆满灶台,虎娃蹲在菌圃边数瓢虫,嘴里念叨着王升编的《护虫歌》。而林羽腰间的苎麻绳里,不知何时多了只风干的瓢虫壳 —— 那是这场虫害危机留下的纪念,也是耕者与自然和解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