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池畔浮动着青雾,阿蕤踏过缀满露珠的草地。她突然顿住——昨夜还只是嫩芽的露种,此刻已长成三尺高的小树。枝桠间垂挂着十二枚琉璃般的茧囊,每个都有拳头大小,内里蜷缩着袖珍古妖:
烛龙茧里盘着条小火蛇,时不时喷出火星点亮茧壁;
相柳茧像个九色线团,九个小脑袋互相啄着玩;
梦貘茧最为奇特,表面浮动着泡泡般的梦境碎片......
\"嘘——\"绿鹦鹉叼着片芭蕉叶,正笨拙地往梦貘茧上盖。它爪子上还缠着星纹绡的细线,显然是从漪漪那儿偷来的。见阿蕤走近,这贼鸟竟用翅膀比划了个噤声手势,结果脚下一滑,整只鸟栽进旁边的天狗茧里——里面顿时传出\"嗷呜嗷呜\"的奶叫声。
树下横七竖八躺着“搬砖”了一夜,完成催生大业的弟子们:
漪漪和慧恩共披着件星纹绡斗篷,怀里还抱着当枕头用的天狗茧;
涵宇四仰八叉地躺着,麒麟玉角上挂着个\"正在充电\"的木牌;
无忌无忧背靠背打坐,中间夹着本翻开的《古妖驯养指南》...
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小公主阿葳。她蜷在神鹿肚皮上,怀里搂着梦貘茧,嘴角还沾着桂花糕渣。一片海棠叶飘落在她鼻尖,随着呼吸一上一下,活像个小风箱。
\"这些孩子...\"随后赶来的慕洛筠轻笑着摇头,指尖凝出细流将淇文脸上的墨迹(估计是半夜偷画古妖的杰作)洗净。
晨光穿过树叶,在弟子们熟睡的脸庞投下斑驳的光影,恍如一场未醒的仲夏夜之梦。
******
莲台浸在破晓的曦光里,云梦泽的素白广袖随风轻扬,衣袂上若隐若现的星轨暗纹随动作流转。他指尖转着两枚新刻的印章:白玉髓\"苍梧书院山长印\"纹着北斗七星,黑曜石\"海棠社顾问章\"刻着南斗六星。
两枚新印在晨光中折射出迥异的光晕——白玉山长印清透如冰,内里北斗七星的银砂随转动流淌;黑曜顾问章沉郁似墨,南斗六星的金线在石纹间明灭。
慕洛筠踩过缀满夜露的茵草,绣鞋尖惊起几只沉睡的流萤。那些星火般的光点在空中划出断续的轨迹,依稀拼出\"乙卯年花朝,海棠社初立\"的字样。她弯腰想捉住一只,流萤却从指缝溜走,停在了陌长安的黑曜手串上。
\"看这个。\"陌长安晃动手串,十八颗珠子映出十八个不同的交错晨昏——有他们熬夜修订社规的藏书阁,有争执六艺传承的议事厅,还有那株被雷劈过却依然开花的老海棠树。
云梦泽忽然将白玉印抛向空中。印纽上的北斗七星倏然放大,在天幕投下璀璨星图。最末的瑶光星位上,隐约可见十道熟悉的身影正围着石桌分食月饼——那是某年中秋,他们偷溜进苍梧书院遗址的留影。
\"山长印记过往,\"他接住坠落的印章,指尖抚过印面未干的朱砂,\"顾问章承将来。\"黑曜石印突然裂开细纹,裂缝里渗出清冽的酒香——正是穿越那日,海棠社十人共饮的镜花缘。
一只顽皮的流萤钻进慕洛筠的冰玉手环,镯身顿时浮现出细小的词句:\"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她突然红了眼眶,这分明是十六岁那年,她偷偷刻在社团匾额背面的楚辞。
\"社长...\"陌长安刚开口,就见他笑着摇头:\"该改口了。\"印章在掌心轻叩,发出清越的声响,\"回去后让晓熙接任社长吧。\"他望向树下横七竖八酣睡的弟子们——抱着星盘说梦话的淇文,头发里插着齿轮的无忌,嘴角还沾着蜜饯的阿葳......\"毕竟这边,我有一整个'星官预备班'要带。\"
慕洛筠蓦然红了眼睛,她咬着唇,抓住他的袖角,不死心地问:\"你和崽崽们...真的都不能回去吗?\"她指尖发颤,袖中诗种簌簌落下几瓣青词。
云梦泽笑叹:“傻丫头,我们本就属于这里呀!况且,在现世存在实体的,只有你们......”
“我不管,我会不遗余力去种我们之间的因果,用脑洞,用诗种、用词心......”
陌长安这回难得没有阻止她的异想天开,补充道:“我还可以用心学......”
云梦泽轻叹,看着与他有三生宿世缘份的两人,碧心鉴从袖中滑出。镜光流转间,映出三千世界的剪影——
紫微垣上,他执魁星笔点化洞明、隐元二星,星辉落笔成雪;
云梦泽畔,他悉心以灵泽滋养,左岸雾竹与右岸玉树在月光下交织成先天八卦;
镜花水月境中,他笑看仙童水木和水墨为悔棋争得面红耳赤,棋盘上落着海棠果核;
镜花国海棠郡,他把小伴读——水各、水可领到花熙小郡主的书房。
最清晰的画面里,现世云家老宅的海棠树下,他嘴角挂着一丝顽笑,虚指一点,树枝突然晃动,两个爬墙偷果的邻家小童吓得抱头鼠窜......
\"小竹子。\"他忽然唤慕洛筠的乳名,\"你写的'尘芥里、无渡南柯',下句是什么?\"
慕洛筠望着镜中轮回,轻声接道:\"总兰因絮果...\"
\"所以啊——\"他指尖划过碧心鉴,所有画面如涟漪消散,\"将来的因果,或许早已种在过去的因缘际会里。\"
“爱哭鬼,又掉金豆了?”南流景不知何时抱臂倚坐在不远处的汉白玉扶栏上,手中抛接着几颗星砂,星眸仍如少年般纯粹:“聚散要顺其自然。你当年开导我的话忘了吗?”
他忽然把星砂撒向空中,化作一场微型流星雨,\"'聚散如四时更替,唯平常心可纳万象'——我们要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无常。况且,我大学时就在信里说过,太多的伤感会伤害友情......”
慕洛筠\"噗嗤\"笑出声,抹掉眼角的泪珠,张嘴调侃:“我滴个老天鹅!那时我和长安还暗戳戳地百度了一下,都怀疑南大郎被夺舍了?居然还能原创出如此睿智深沉的哲言!”
南大郎愤然:“这叫通透!”
“好的好的,应该是清澈的愚......”
“慕洛筠,你不毒舌会死啊?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说一点成熟的话怎么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只知道——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唯你最中二!”
南流景跳起来要去揪她发带,却被促狭鬼引到露种树那边,恰巧被惊醒的混沌打了个喷嚏,就淋了他一脸的...呃...。于是,“光之少年”忍无可忍掏出赤璋刀,杀气腾腾地誓要追砍死对头到天涯海角。
顿时,惊得绿鹦鹉乱飞、树梢的古妖茧开始骚动,睡眼惺忪的慧恩差点把饕餮金轮扣到无忧的脸上...
云梦泽望着鸡飞狗跳的场景,对陌长安笑道:\"左辅右弼,显隐互补。阿筠她们跳脱些,你就要受累多费心......\"
\"打住!\"陌长安变出个梨子抛给他,\"不要把鸭梨(压力)传给我啊!和那个脑洞精双生几世,我的靠谱值早就清零了!\"
接过梨子,云梦泽忍俊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其实你们都很靠谱,不会忘了我们结社时的那个约定。”
晨风骤起,新生的海棠树抖落漫天光尘,映出他们结社那日的场景——少年们将手叠在海棠木牌上,口号声惊飞满树雀鸟:
\"让所有迷失的传承——\"
\"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