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四年,南疆腹地,秃龙洞深处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洞壁挂着黏糊糊的苔藓,偶尔有冰冷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在孟获光亮的脑门上。他也不擦,就那么盘腿坐在一块湿滑的大石头上,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眼咕嘟冒泡的泉水。这泉水邪门得很,是银坑洞主特意送来的“哑泉”,水色泛着一种妖异的幽蓝,在昏暗的洞窟里幽幽发光,看得人心里发毛。
“哼……”孟获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随手抄起旁边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瓢,探进泉眼舀了半瓢。那蓝汪汪的水在他手里晃荡,映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旁边一堆缴获的汉军铁甲旁,手腕一翻,那瓢毒水就淋了下去。“滋啦——!”一股浓烈的青烟瞬间腾起,刺鼻的酸腐味弥漫开来,呛得旁边几个蛮兵直咳嗽。再看那铁甲,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啃噬着,表面迅速变得坑坑洼洼,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
孟获把空瓢往地上一扔,脸上横肉抖动,咧开一个凶狠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够劲!够那帮子不识路的汉狗好好喝上一壶了!保管让他们个个变成锯嘴葫芦,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仿佛已经看到汉军争先恐后抢水喝,然后捂着喉咙痛苦倒地的场景,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腰间挂着的骨饰,发出咯啦咯啦的轻响。
果然,三天之后。烈日当空,毒辣辣地炙烤着秃龙洞外那条蜿蜒崎岖的山道。王平率领的汉军先锋部队,一路跋涉,人马困顿,嗓子眼儿干得直冒烟。这南疆的鬼天气,闷热得像扣在蒸笼里,汗水流出来还没落到地上就快被蒸干了。远远望见那汪蓝汪汪的泉水,在枯黄的乱石间显得格外清澈诱人。
“水!有水!”几个渴疯了的兵卒眼都绿了,根本顾不上什幺军令,连滚带爬地扑到泉边,把头整个埋进去,咕咚咕咚猛灌。后面的大队人马也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那致命的诱惑。王平在后面大声喝止,声音却被淹没在饥渴的喧嚣里。他心头莫名一跳,总觉得那泉水颜色蓝得过分,透着股邪气,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也让他犹豫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惨剧发生了。最先喝水的那几个士兵,突然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脸色瞬间憋得紫胀,眼珠子惊恐地凸出来。他们拼命用手抓挠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喘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剧痛让他们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像离水的鱼一样翻滚挣扎。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汉军中炸开,刚才还争先恐后的士兵们像被施了定身法,惊恐地看着同伴在眼前痛苦扭曲,捂着嘴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猛地响起一阵低沉浑厚的号角声,震得树叶簌簌发抖。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地面微颤。孟获骑在一头披挂着简陋藤甲的高大巨象背上,如同山岳般从浓密的树丛后转了出来。他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乱成一团、哀嚎遍野的汉军,得意得脸上的横肉都挤成了一团,那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哈哈哈哈!”孟获的笑声如同滚雷,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让你们这帮汉狗也尝尝哑巴吃黄连的滋味!背黑锅的时候到了!”他猛地一拍象背,那巨象扬起鼻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像是在为他的胜利助威。周围的蛮兵也跟着怪叫呼喝起来,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士气高涨。
**突然**!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一阵诡异的狂风!这风来得极其邪门,不是从山坳口吹来,而是打着旋儿从四面八方涌起,卷起漫天枯叶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蛮兵的呼喝声被风声瞬间吞没,巨象也烦躁地甩着鼻子,不安地原地踏步。弥漫的尘土和枯枝败叶形成了一片浑浊的迷雾,将原本清晰的战场搅得一片混沌。
**下一秒**,就在那片翻滚的迷雾之中,猛地冲出一辆奇异的四轮车!那车样式古朴,却异常稳固,轮轴在崎岖的山地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车上端坐一人,羽扇纶巾,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不是诸葛亮又是谁?他身旁,赫然立着一架造型奇特的木制机关兽,兽口大张,正对着混乱的战场。
诸葛亮羽扇轻轻一挥,那木兽口中猛地喷出一股浓稠的、带着浓郁药草清香的黄褐色雾气!这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那呛人的尘土,将下方中毒哀嚎的汉军笼罩其中。那药雾似乎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接触到那些中毒士兵的皮肤和口鼻,他们那紫胀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褪去,喉咙里那可怕的“嗬嗬”声也渐渐平息,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显然在飞快地减轻!
孟获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活像见了鬼。“不可能!这老狐狸!”他猛地一拳砸在象鞍上,气得浑身发抖,光头在混乱的风中显得格外滑稽,“他…他怎会知道解法?!他娘的,这老小子手里捏着【无懈可击】呢!专门等着破老子的毒泉!”他一下子就想通了,这诸葛村夫必定是早就探得了这哑泉的底细,连解毒的方子都提前备好了!这感觉,就像在牌桌上憋足了劲甩出一张杀招,结果人家轻飘飘一张【无懈可击】就给你挡了回来,简直憋屈得要吐血!
“给我冲!宰了那老狐狸!”孟获气得七窍生烟,拔出腰间的弯刀,嘶声力竭地狂吼,指挥着蛮兵和战象就要往前冲。然而,汉军虽然中毒初愈,阵脚已稳,加上诸葛亮的药雾带来的士气提振,王平也迅速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蛮兵的冲击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陷入混战。孟获仗着巨象的蛮力左冲右突,弯刀砍翻了好几个汉兵,但汉军阵中射来的密集箭矢也让他身边的蛮兵不断倒下。
**紧接着**,在象背颠簸晃动的一次猛烈撞击中,孟获一个趔趄,脚下那坚韧的藤甲战靴竟鬼使神差地卡进了一块巨大山岩的缝隙里!他奋力挣扎,但那藤甲在潮湿的环境里泡得发软,此刻却死死地嵌在石缝中,越是用力,卡得越紧。“混账!”孟获又惊又怒,拼命扭动身体,粗壮的脖子憋得通红,汗珠子顺着光头滚落。巨象因他的失衡和周围汉军的围攻而更加狂躁,猛地一个甩身!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孟获只觉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从脚踝传来,剧痛钻心!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猛地从象背上甩飞了出去,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狠狠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更要命的是,那卡在石缝里的藤甲靴并未完全断开,反而将他的一条腿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几个凶悍的汉兵见有机可乘,立刻挺着长矛,满脸杀气地围了上来,矛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直指他的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休伤我主!”一声清亮又带着火气的叱喝划破战场的喧嚣!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旋风般从侧面林子里冲出!正是祝融夫人!她骑着一匹矫健的南疆矮马,手中紧握一支燃烧得正旺的火把,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英气勃发又焦急万分的脸庞。她一眼就看到了丈夫的险境,双腿猛夹马腹,不顾一切地朝着孟获的方向冲去。马蹄踏起烟尘,她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灼热的弧线。
“都给我滚开!看家伙!”祝融厉声高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手中火把带着呼呼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几个逼近孟获的汉兵面门扫去!炽热的火焰逼得汉兵下意识地后退躲闪。**说时迟那时快**,祝融借着马匹前冲的势头,身体在马背上探出,精准地将那熊熊燃烧的火把猛地按在了卡住孟获脚踝的那截坚韧藤蔓上!
“嗤啦——!”干燥的藤蔓遇火即燃,火苗贪婪地顺着藤条迅速蔓延,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那死死卡在石缝里的藤甲被火焰烧灼,很快失去了韧性。孟获只觉得脚踝一松,那撕心裂肺的拉扯感消失了!他顾不得脚踝的剧痛和灼烧感,趁着汉兵被祝融逼退的间隙,猛地一个翻滚,狼狈不堪地脱离了那块要命的岩石。
祝融策马冲到近前,弯腰伸手,一把将孟获拽上马背。矮马发出一声嘶鸣,驮着两人,在祝融火把的挥舞开路下,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硬生生从混乱的战场边缘撕开一道口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汉军不甘的呼喝。
马背上,孟获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逃出生天的腿,脚踝处被藤甲勒出的深痕已经发紫,臂甲更是被刚才的火把燎到,焦黑一片,边缘还散发着难闻的糊味。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这痛感却像滚油一样浇在他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远处那辆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四轮车,还有车旁那架可恨的木兽。诸葛亮的羽扇仿佛还在轻轻摇动,那份从容淡定深深刺痛了孟获的双眼。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誓要报复的狠劲:
“诸葛亮…老匹夫!今日之耻,老子记下了!烧!下次…下次老子定要烧光你那汉狗大营!把你那破车和你那木头疙瘩,一起烧成灰!” 那焦黑的臂甲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他复仇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