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级考核的事平静下来，南锣鼓巷95号大院里的杨树刚冒新芽。
晚饭点刚过，前院东厢房的苏青正逗着儿子苏光玩，小家伙扶着炕沿摇摇晃晃，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爸。张秀兰在灶台边收拾碗筷，时不时瞟一眼丈夫，嘴角带笑。
\"吱呀\"一声，家门被推开，刘海中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官腔的嗓门先传了进来：\"苏科长！苏科长在家呢吗？\"
苏青抬眼，见刘海中穿着件浆洗得笔挺的工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堆着比平日多三分的笑，径直就往苏青屋里钻。
\"哟，刘师傅，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咋有空上我这儿串门来了？\"苏青往炕沿上一靠，懒洋洋地打趣，\"往常您老不是忙着给光齐规划前程，就是琢磨着咋升七级工吗？\"
刘海中也不恼，搓着手往桌边一坐，屁股只沾了半个板凳，摆出副有要事相商的架势：\"嗨！苏科长，您这嘴还是这么厉害。这不，今儿个高兴，跟您说个喜事儿！\"
\"哦？啥喜事儿能让您老这么乐呵？\"苏青给张秀兰使了个眼色，张秀兰端过一碗晾好的白开水放在刘海中面前。
\"我那大儿子，光齐！\"刘海中故意顿了顿，扫了眼苏青，见他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才接着说，\"今儿个带对象回家了！那姑娘，叫陈小凤，好家伙，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好事儿啊！光齐都22了，也该找对象了。\"苏青点点头，心里却琢磨着，刘光齐那小子，突然主动带对象回家？不对劲。
\"何止是好事儿！\"刘海中压低声音，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跟您说啊苏科长，这陈小凤她爸，可是钢厂的副厂长！副厂长！\"
苏青挑了挑眉，没接话。
\"光齐这孩子，跟我一样，不爱张扬，\"刘海中见苏青没太大反应，生怕对方没听出重点，又补充道，\"介绍的时候，就说她爸在工厂上班，没细说。我也是今儿个见了面，听小凤她自己说漏了嘴，才知道是市里钢厂的领导！\"
苏青哦了一声，心道老刘，这是来他这显摆来了，逗着儿子的手没停：\"那您老可真是好福气，攀上高枝了。\"
\"啥高枝不高枝的，主要是光齐有出息，能让领导家看上！\"刘海中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说，\"我跟您说，我今儿个把里屋都腾出来了，让光天跟光福晚上去厨房凑合。等光齐结了婚，分了婚房，再让他们挪回来。我这当爹的，总得给儿子把事儿办体面了！\"
苏青心道，好个刘海中，老二老三只配住厨房。跟狗一样，厨房那地估计趟下都做不到，兄弟俩肯定得坐着靠墙睡。
刘海中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琢磨着，等他俩领证了，就在大院里摆几桌，请街坊四邻都热闹热闹，也让大家伙儿看看，我刘海中的儿子，也出息了！\"
苏青正想着咋把老刘打发走呢，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光齐的声音：\"爸，您咋在这儿呢？妈还等着您商量婚事的事儿呢。\"
刘光齐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穿着件蓝底白花的衬衣，看着挺文静，见了苏青和张秀兰，怯生生地叫了声：\"苏科长好，嫂子好。\"
\"哎，你是叫小凤吧，快坐快坐。\"张秀兰连忙招呼。
刘光齐没看他爸，径直对苏青说：\"苏科长，我爸刚才跟您说的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刘海中一听就不乐意了：\"嘿！你这孩子，咋跟你苏科长说话呢？我跟苏科长说你俩的喜事儿，咋了？还不能说了？\"
刘光齐皱了皱眉，没接他爸的话，转向苏青：\"苏科长，我爸他考虑不周，现在这时候，可不兴大摆酒席，铺张浪费不好。不过小凤跟了我，不能委屈了她，三转一响，我得尽量给她置备上，爸，您说呢！\"最后一句又对着父亲说道。
\"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再加个收音机，这在当时可是顶配了，而且大多需要票证，有钱都难买。
刘海中看儿子都都说了，搓着手：\"这钱……钱好说，爸这儿攒了点，就是那票……缝纫机票、自行车票，不好弄啊。\"
刘光齐看了他爸一眼，语气平淡：\"钱您先备着，票的事儿，我让我岳父帮着想想办法。他在首钢厂，认识的人多，这点小事，应该能办。\"
\"对！对！找你岳父！领导肯定有办法！\"刘海中眼睛一亮，完全没听出儿子话里的意思。
苏青坐在一旁，把这父子俩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心下吐槽：好精彩的大戏，老刘找他显摆，光齐找他当见证人，拿他当工具架着他爸刘海中出钱。
他心里那点疑虑彻底落了地。好家伙，这刘光齐，怕是打着结婚的旗号，要卷铺盖跑路啊！脱离这个家暴的家庭，投奔岳父去了。也是，谁愿意在刘海中那棒棍底下出孝子的环境里待着？如果是他苏青，肯定也想办法走，孩子的成在这样的环境，吓都能吓出毛病来，以后孩子性格也好不了。
他甚至能脑补出后续：领了证，单独立户，哦不对，立户的有住的地方，光齐现在没有，要么就直接把户口转了，然后拿着岳父帮忙办的调动文件，拍拍屁股离开轧钢厂，去钢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彻底跟这四合院，跟刘海中划清界限。
说不定，连结婚的彩礼、三转一响的钱，都得从刘海中这儿先抠出来。
苏青差点没忍住笑，低头假装逗儿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行啊光齐，平时看你蔫了吧唧的，心里头算盘打得挺精。就是不知道老刘这老小子，回头发现儿子拐着领导家闺女跑了，还顺走了他的养老钱，得是个啥表情。
\"行啊，光齐有孝心，知道疼媳妇。\"苏青抬起头，脸上没露出半点异样，\"这事儿是好事，恭喜恭喜。不过我这儿孩子该睡了，你们爷俩慢慢聊，跟小凤好好说说。\"
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刘师傅，光齐，小凤，你们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刘海中正沉浸在儿子出息了的喜悦里，忙着跟光齐合计怎么筹备三转一响，随口应了声：\"哎，苏科长您忙，您忙！\"
刘光齐看了苏青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苏青带着张秀兰和儿子进了里屋，关上门，才低声对媳妇说：\"你信不信，老刘这儿子，怕是要把老刘坑惨了。\"
张秀兰好奇地问：\"咋了？\"
苏青笑了笑，没细说，只道：\"等着瞧吧，有好戏看了。\"
窗外，刘海中的声音还在兴冲冲地规划着儿子的婚事，而刘光齐的声音则显得冷静许多，时不时插一句\"爸，这事儿得听我的。\"
苏青靠在门上，摇了摇头。这四合院里的日子，还真是永远不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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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办，透进的阳光把屋里照得亮堂。王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刘光齐和陈小凤递上来的户口本、单位介绍信。
\"刘光齐，陈小凤……\"王主任慢吞吞地念着名字，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对年轻人，\"结婚证好办，可你这户口迁移申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刘光齐身上，\"你要把户口落到小凤家去？你可想清楚了，这在老理儿上，算上门女婿了。\"
老规矩，男人把户口迁到女方家，多少有点倒插门的意思，面子上不好看。王主任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探探这年轻人的底。
刘光齐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回道：\"王主任，我想清楚了。我家那房子您也知道，我爸妈住一间，我跟俩弟弟挤一间。现在要结婚了，实在不够住。小凤她家房子宽敞，就想着先落过去，啥上门不上门的，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的。\"
他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提家里的棒棍教育，也没显露出半分对父亲的不满，全拿房子不够住当理由，这理由在当时的大杂院环境里，最是站得住脚。
陈小凤站在一旁，低头绞着衣角，听着刘光齐说话，偶尔偷偷看一眼王主任。
王主任嗯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行，你主意正就行。城市户口转城市户口，手续上倒是不难，就是粮食关系得跟着转过去。你把这迁移申请填了，我这儿给你盖个章，回头你拿着去派出所办正式迁移。等户籍办好了，小凤家那边的街道办会给你发新的粮本。\"
\"谢谢王主任！\"刘光齐赶紧递上早已写好的申请，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糖，往王主任手边一放，\"让您费心了。您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是结婚喜糖。\"
王主任看了看糖，没客气，随手收进了抽屉，拿起公章啪地盖在申请上：\"去吧，抓紧办，粮食关系可不能断了。\"
\"哎，好嘞！谢谢您！\"刘光齐拉着陈小凤，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一出街道办的门，陈小凤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问：\"光齐，你咋真把户口迁我家去了？我爸虽说在首钢厂是副厂长，但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
\"以为我吃软饭，当上门女婿？\"刘光齐打断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小凤，你当我愿意？可你是没看见我家那日子。\"
他左右看了看，见路上没人，才压低声音说：\"我爸对我，是还行，可对我那俩弟弟，光天，光福，你是没见着，不顺心了抬手就打，拿起皮带就往死里揍。前几天我爸因为工级考核失败，就拿皮带抽得他后背上全是印子，这几天都下不了炕。\"
陈小凤皱了皱眉：\"可那打得也是你弟弟，跟你有啥关系？再说了，现在谁家教育孩子不这样？我小时候我爸急了也拍我屁股呢。\"她毕竟是干部家庭出身，没在大杂院里见过那种近乎病态的家暴。
\"不一样的！\"刘光齐的声音有点激动，\"我爸打他们，不是为了教育，是他自己在厂里受了气，或者跟人拌了嘴，回来拿孩子撒气！光天现在见了我爸，跟见了阎王似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光福才十岁，见着我爸就哆嗦。\"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陈小凤：\"小凤，你想过没？以后咱们如果有了孩子，让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天天听着我爸打弟弟们，听着挨打时的哭喊声，看着我爸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孩子会不会吓出毛病来？我是没办法，才想着赶紧离开。\"
陈小凤愣住了，这点确是她没想到的。她想起昨天第一次去刘家，光天缩在墙角不敢说话，光福躲在他娘身后偷看的样子，当时只以为是孩子怕生，现在想来，恐怕不只是怕生。
\"那……那你爸知道了，能乐意？\"陈小凤有点担心。
\"他乐不乐意，我都得走。做所以我才瞒着我爸做户籍申请，去街道办，连你都没说，我就怕说漏嘴，我爸拦着不让。\"刘光齐眼神坚定。
\"我已经跟你爸说了，等户口一落定，就让他帮忙跟轧钢厂协调，把我调到首钢厂去。离得远了，他想管也管不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三转一响的钱，我让我爸先备着，票的事儿，你爸说他能想办法。等东西置备齐了，我就跟着你搬出去，彻底跟院子断了。”
陈小凤看着刘光齐眼中的决绝，心里虽然还有点疑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她家总比这拥挤的四合院强，而且父亲也说了，会帮光齐安排好工作。
\"嗯，都听你的。\"陈小凤点了点头，挽住了刘光齐的胳膊。
两人顺着胡同往家走，刘光齐脚步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只要拿到新的粮本，调出轧钢厂的文件一下来，他就能彻底摆脱那个让他窒息的家。至于父亲刘海中会是什么反应，弟弟们会怎么样……他不是没想过，但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孩子能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他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而此时的四合院95号，刘海中正哼着小曲，在屋里来回踱步，手里掂量着一沓票子，那是他准备给儿子置备三转一响的钱。家里的大部分的存款全被他拿了出来。
他盘算着等光齐结了婚，生了孙子，他这当爷爷的在大院里腰杆也能挺得更直，说不定借着亲家的关系，他在厂里还能再往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