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狭小的厨房里,煎蛋的滋滋声混着咖啡的香气。成年艾琳将餐盘放在折叠桌上,金黄的煎蛋旁摆着切成小块的培根。小艾琳坐在小板凳上晃着腿,抱着泰迪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胸口——那里,被宽松睡衣遮掩下的,是新生的、搏动时会带起细微星尘涟漪的“心脏”。
“爸爸,它还会疼吗?”小艾琳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泰迪熊的耳朵。
维斯托博士放下手中那份从抽屉深处翻出的、写满复杂公式和潦草星图的笔记,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不疼了,艾琳。只是……有点奇怪。”他隔着睡衣布料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传来的是一种混合着温热搏动和细微能量震颤的奇异感觉,仿佛揣着一颗微型的恒星。“像揣着一个……充满希望的小太阳。”
成年艾琳将一杯温水递给他,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除了那些令人头晕的符号和坐标,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触目惊心的标记:【节点能量阈值临界】、【媒介体同步率超载风险】、【根脉之花:净化\/湮灭双相性】。她的心沉了下去。昨夜小巷的胜利,在父亲这些冰冷的笔记面前,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三足狗安静地趴在门边,光之肢体舒展着,像一条流淌着星光的溪流。它看似在休息,但所有的感知都聚焦于两个街区外的小巷深处。与玉质植物的连接从未中断,此刻,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通过般的“嗡鸣”正沿着无形的根须网络传来,震得它意识核心都在微微发麻。
花苞在躁动。
不是昨夜那种被01阴影强行催化的狂暴,而是一种源自内部的、充满生命渴望的悸动。它渴望绽放,渴望释放内部孕育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但三足狗能清晰地“听”到,那悸动中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如同金属摩擦的杂音——那是昨夜被净化的01阴影残留下的最后一点“秩序回响”,如同深埋的病灶。
“博士,”成年艾琳指着笔记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根脉之花:净化\/湮灭双相性”,“这是什么意思?昨晚那朵花……不是净化了我们吗?”
维斯托博士放下水杯,手指划过那个危险的标注,眼神凝重:“根脉之花……是维度网络的枢纽,是星尘能量潮汐的阀门。它的绽放,本应是生命与法则和谐共鸣的庆典,释放纯粹的‘净化’之力,抚平创伤,滋养万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如果阀门被强行撬开,或者内部能量被污染扭曲……它释放的就不再是净化,而是……湮灭风暴。足以扫平一个星区的……法则级风暴。”
小艾琳吓得抱紧了泰迪熊,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成年艾琳的脸色也白了:“昨晚……我们强行灌注能量,摧毁了机械心脏,也逼得它提前绽放……”
“所以我说,我们很幸运。”博士看向门边的三足狗,眼中带着后怕,“它的绽放,吸收了你们姐妹最纯粹的守护意志,也融合了它……”他指了指三足狗,“……这条肢体中燃烧的、源自无数平凡生命的星尘之火。这些‘不完美’但无比坚韧的力量,中和了污染,引导了能量,才让那滴‘雨水’成为祝福而非灾难。”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媒介体同步率超载风险”的红圈上,“但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绽放时,没有这样的中和力量,或者01的污染更深……艾琳,”他看向小女儿,眼神充满忧虑,“你与那株树的连接最深,你的力量是引导它绽放的关键。但你的身体……太脆弱了。强行引导超越极限的能量潮汐,你会被……”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灰飞烟灭。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煎蛋的油脂在盘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却驱不散这沉重的寒意。
“嗡——!!!”
一声远比之前剧烈十倍的震颤,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三足狗的感知中!它猛地站起,全身毛发倒竖,光之肢体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昏暗的门厅照得一片通明!
“汪!”它急促地吠叫着,冲向门口,爪子焦躁地刨抓着门板。
“怎么了?”成年艾琳霍然起身。
“树!”小艾琳脸色煞白,手中的泰迪熊掉在地上,“树……它好难受!它要……炸开了!”
维斯托博士脸色剧变,挣扎着想站起来:“同步率……在飙升!01的残余……在刺激它!快!必须阻止它强行开花!”
成年艾琳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外套:“小艾琳,跟我走!爸爸,你留在这里!”
“不!”维斯托博士抓住桌沿,胸口的新生心脏剧烈搏动,星尘涟漪扩散开来,竟让他暂时稳住了身形,“一起去!我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不仅仅是树的问题!是整个……锚点网络在共振!”
三足狗已经等不及了。光之肢体狠狠撞在门锁上!没有巨响,门锁内部的金属结构瞬间被高温熔断!它撞开门,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冲下楼梯,朝着小巷的方向狂奔而去!
成年艾琳拉着小艾琳紧随其后。维斯托博士扶着墙壁,踉跄跟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新生的心脏提供着超乎寻常的动力。
当他们冲出楼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天空都被一种诡异的、不断脉动的青铜色光晕笼罩!阳光被扭曲、过滤,给街道、建筑、行人投下病态的光影。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气味。行人如同梦游般缓慢移动,眼神空洞,脸上带着僵硬的、一模一样的微笑。
小巷的方向,更是异象的中心!
一道直径数十米的、扭曲旋转的青铜色能量光柱,如同连接天地的巨蟒,从巷子深处冲天而起,直刺被光晕笼罩的天穹!光柱内部,无数细小的、如同01符文的青铜色闪电疯狂窜动、爆裂!伴随着光柱的,是一种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如同亿万齿轮强行咬合碾磨的轰鸣!
“已经开始了!”维斯托博士嘶声喊道,胸口的星尘心脏光芒大盛,勉强抵抗着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秩序压迫感,“它在强行抽取整个节点的能量,逆向污染根脉!它在逼花苞超载绽放!”
三足狗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光之肢体在异常粘稠的空气中撕裂出金色的轨迹。越是靠近小巷,那青铜光柱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金属的锋锐感,不断切割着它的皮毛和肢体。光之肢体上的光芒被青铜光晕压制,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冲进巷口!
眼前的景象让三足狗几乎窒息。
整条小巷的空间结构都在剧烈扭曲、呻吟!两侧墙壁的藤蔓和野草早已化为灰烬,青石板被掀飞,露出底下被染成青铜色的、如同巨大血管般搏动的根须!那株玉质植物,此刻已膨胀到近乎塞满巷道的恐怖体积!温润的玉质外壳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喷涌着粘稠的青铜色能量流!树身疯狂地抽搐、扭动,如同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
而顶端那朵巨大的花苞,更是恐怖的核心!
花苞早已被强行撑开,不再是昨夜星尘雨水的纯净形态。它像一颗巨大无比、正在疯狂搏动的心脏!由凝固的青铜能量构成的花瓣扭曲虬结,表面凸起无数张牙舞爪的01符文!花心处,没有露水,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疯狂旋转的青铜色漩涡!漩涡的中心,一点极度凝练、散发着无尽冰冷与毁灭气息的纯白光芒正在孕育、膨胀!那光芒,与纯白瘟疫的格式化之光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恐怖!
这就是“湮灭风暴”的核心!一旦孕育完成,爆发开来,毁灭的将不仅仅是这条小巷,而是整个被标记为节点的世界!
“不——!”小艾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体内的星尘能量被那恐怖的漩涡强行牵引,不受控制地流向花苞!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浮现出与树身裂痕相似的青铜色纹路,小小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吞噬!
“艾琳!”成年艾琳死死抱住妹妹,试图切断那无形的连接,但自己的力量在湮灭花苞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三足狗目眦欲裂!它狂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株扭曲的巨树!光之肢体上的烈焰燃烧到极致,它要再次跃起,用尽最后的力量去触碰那朵恐怖的花苞,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打断那湮灭之光的孕育!
“停下!”维斯托博士的吼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他不知何时已冲到了最前方,挡在了三足狗和巨树之间!他双手张开,按在疯狂搏动的树身之上,胸口的星尘心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光芒!
“以我的生命为引!”博士的声音在青铜光柱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以星尘残骸为桥!”他胸口的新生心脏,那由星尘网络和生命组织构成的奇迹造物,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搏动,泵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燃烧着的本源星尘!这光芒透过他的双手,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注入痛苦挣扎的玉质植物!
“爸爸!”成年艾琳和小艾琳同时发出绝望的哭喊。
奇迹发生了。
博士燃烧生命注入的纯净星尘,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树身内部引发了剧烈的冲突!那些流淌的青铜色能量流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地向博士双手汇聚、反噬!博士的身体瞬间被青铜色覆盖,皮肤寸寸开裂,露出底下同样被侵蚀的肌肉和骨骼!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将身体更紧地贴向树身,用血肉之躯堵住那些裂痕,将更多的星尘强行灌入!
玉质植物痛苦的抽搐奇迹般地减缓了那么一瞬!顶端那疯狂搏动的湮灭花苞,其核心孕育的纯白毁灭之光,膨胀的速度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
就是这一瞬!
三足狗没有浪费博士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它后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高高跃起!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花苞,而是花苞下方、树身主干上最大的一条裂痕!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昨夜那滴“雨水”的温暖印记,正在青铜狂潮中顽强闪烁!
它的光之肢体,如同最精准的标枪,带着它全部的生命、意志和对艾琳姐妹的守护誓言,狠狠刺入了那条裂痕,精准地点在了那点温暖印记之上!
嗡——!!!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光之肢体上的赤金烈焰与淡金星光,与裂痕深处那点“雨水”印记瞬间融合!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而浩瀚的意志洪流,沿着光之肢体,沿着根须网络,瞬间席卷了整个维度锚点!无数被扭曲、被压抑的平凡生命瞬间——母亲低语的摇篮曲,孩童追逐蝴蝶的笑声,老人相视而笑的皱纹,工人擦去汗水的满足……这些构成世界最坚实底色的“噪音”,在这一刻汇聚成最磅礴的乐章,狠狠冲刷向那朵孕育着毁灭的湮灭花苞!
花苞核心那点纯白毁灭之光,在这平凡生命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寒冰,剧烈地颤抖、波动!光芒中那绝对的、冰冷的秩序意志,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湮灭花苞的绽放,被强行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