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同被啃噬过的银盘,斜斜挂在墨黑的天幕边缘,吝啬地洒下些微冷光。密林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了所有轮廓,只剩下扭曲、狰狞的树影幢幢。
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寒露,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针,扎得肺叶生疼。死寂中,唯有无人机的嗡鸣如同索命的魔音,永无休止地在头顶盘旋、压迫,猩红的光束如同地狱探出的鬼爪,时不时刺破浓重的黑暗,在湿滑的苔藓、盘虬的树根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死亡印记。
林七夜的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发出无声的哀鸣。
汗水早已流干,只在眉骨、鬓角凝结成细小的盐霜。胸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灼热的空气刮过干裂的喉咙,带起一阵血腥气。
迷彩服被荆棘和锐利的枝条撕扯得褴褛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划痕和淤青,左臂一道较深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又开始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珠,染红了早已板结的布料。
然而,在那双漆黑如墨、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这火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更指引着他死死锁定前方那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同样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江白。
【星夜舞者】的能力在月华的滋养下悄然流转。
一丝丝冰凉而坚韧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疲惫欲死的四肢百骸。肌肉深处撕裂般的灼痛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抚平、弥合,枯竭的体力缓慢而持续地滋生,如同干涸的河床下重新涌出的泉眼。
这并非立竿见影的痊愈,更像是一种坚韧的维系,让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得以在极限的边缘摇摇晃晃地、奇迹般地继续支撑下去。
更奇妙的是,夜的气息在他感知中变得无比清晰。
脚下腐叶的每一次细微塌陷,头顶树梢夜枭翅膀掠过的微弱气流,甚至远处溪流在石缝间流淌的泠泠水声,都如同最亲密的耳语,清晰地涌入他的意识。
这片黑暗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敌人,反而成了他感知延伸的触角,成了他无声的盟友。
他聆听着黑暗的脉搏,规避着脚下隐藏的陷阱,更敏锐地捕捉着上方无人机每一次引擎转速的微妙变化,提前预判着那致命红光的扫射路径。
前方的江白,身形同样狼狈。
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紧贴在苍白的额角,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压抑的粗重。他的步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踩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节点。
江白似乎察觉到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始终未曾远离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嘴角艰难地向上牵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甚至有些扭曲的弧度——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更像是在极致疲惫和痛苦中,挤出来的一丝确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林七夜的心跳,在那瞬间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道目光里传递过来的、无声的信任和支撑。
他看到了江白眼中同样燃烧的火焰,那火焰深处,似乎也映照着自己的影子。
一股滚烫的东西从心底涌起,压过了喉咙里的血腥味,给了他新的力量。
就在这时,江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晃了一下,脚下似乎被盘结的树根绊到,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林七夜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几乎是本能地猛冲上前,伸出伤痕累累却异常有力的手臂,一把牢牢抓住了江白的手臂!
“当心!”
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林七夜撕裂的喉咙里挤出。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瘦削,隔着被汗水浸透的粗糙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瞬间紧绷和微微的颤抖。
江白借力稳住身形,没有回头,只是手臂在林七夜紧握的手掌里,极其轻微地、回握般地收紧了一瞬。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七夜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在黑暗里不受控制地发烫,一种混杂着担忧、悸动和莫名勇气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撑住。”江白的声音同样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林七夜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方向……快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七夜清晰地感觉到,江白周身似乎荡漾开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蓝色涟漪。
那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无声地扩散开来。
空间仿佛在江白脚下产生了微妙的扭曲和折叠,他原本踉跄的步伐陡然变得轻捷流畅了几分,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开辟出一条无形的滑道。
这便是他体内空间魔法的力量,在透支的边缘强行撬动规则,只为争取那微不足道的速度提升!
同时,林七夜注意到江白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异常清亮的眼眸深处,骤然亮起两点极其细微、却纯粹得如同寒星般的银芒。
灵魂魔法的光芒!
这光芒穿透了浓稠的黑暗,驱散了迷雾的遮蔽,如同在江白眼前铺开了一张无形的、由纯粹精神力编织的精密地图。
盘根错节的路径、陡峭湿滑的斜坡、甚至头顶无人机扫描光束的覆盖范围,都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清晰地映照在他“眼”中,指引着最精确、最节省体力的逃生方向。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林七夜紧紧抓住江白的手臂,如同抓住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两人在无声的默契中再次发力,沿着江白“看”到的灵魂之路,在死亡的嗡鸣和猩红光束的缝隙间,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冲刺!
……
山脚下,临时指挥点。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数百个小画面,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光点,如同狂风巨浪中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烛火,在代表复杂地形和无人机扫描网格的幽蓝色背景上艰难地移动着。
屏幕一角,跳动的电子计时器上鲜红的数字冰冷地宣告着时间的流逝:5小时47分32秒。
洪教官抱着手臂,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早已被咬得变了形。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缓慢却异常顽强地向代表着终点的绿色光点靠近的小点,一双虎目精光四射,脸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老韩!”洪教官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亢奋的沙哑,他猛地一拍旁边韩栗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一个趔趄,“看见没?看见没?!这俩小子!他娘的!要破纪录了!当年王面那家伙创下的6小时零8分的记录,眼瞅着就要被踩在脚底下了!
而且当年王面可不是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打成了这样的结果,当初王面第一次的时候也没有达到他们两个这个成绩啊!”
韩栗稳住身形,扶了扶被拍歪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同样死死锁在屏幕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计时器,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洪教官……他们……他们撑得太久了!这地形,这无人机密度……简直是地狱模式!
尤其是那个林七夜……他的体力恢复……太诡异了!还有江白的路径选择,精准得不像话!”
“诡异?精准?”
洪教官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绝世猎物的兴奋光芒,“老子不管他们用的什么法子!能在这鬼地方撑到现在,还能保持这个速度往前拱的,就是他娘的真本事!老子要亲眼看看,是哪路神仙!”
他猛地转身,对着旁边待命的士官和几个医疗兵,大手一挥,如同挥动令旗的将军,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带上担架!跟老子去终点!快!用跑的!慢了半秒,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一行人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迅速行动起来。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山脚的黑暗,医疗箱碰撞发出急促的声响。
洪教官一马当先,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沿着通往终点的崎岖山道冲了出去,韩栗和众人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瞬间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终点设在半山腰一处相对平缓的开阔地。
一道醒目的白色终点线横亘在泥地上,旁边立着一个闪烁着绿色信号灯的计时器接收装置。
几辆越野车的大灯已经提前打开,雪亮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将终点线附近几十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也驱散了周围浓重的黑暗和寒意。
洪教官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计时器上的数字已经跳到了5小时58分19秒。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夜露气息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终点线前方那片被车灯照亮边缘、却依旧深邃幽暗的密林。
强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扭曲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5小时59分45秒……
5小时59分50秒……
5小时59分55秒……
“嗡——!!!”
头顶上空,数架无人机的引擎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放弃了原本的搜索模式,猩红的光束如同数道致命的赤红锁链,瞬间聚焦、交叉,死死锁定在终点线前方那片浓密的灌木丛边缘!
死亡的嗡鸣达到了顶点,冰冷的杀机几乎要凝成实质!
这是最后的拦截,是系统判定目标即将突破前的疯狂反扑!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猩红光网即将彻底笼罩那片区域的瞬间——
“哗啦!”
灌木丛被一股决绝的力量猛然撞开!
两道相互搀扶、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脱而出的不屈战魂,猛地冲入了雪亮刺眼的车灯光柱之中!
所有的目光,在那一刹那凝固。
那是林七夜和江白。
他们身上的迷彩作训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泥土、汗渍、干涸和新鲜的暗红血迹层层浸染,破烂得如同挂在身上的碎布条。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淤青,有些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丝。林七夜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额角一道凝结的血痕蜿蜒而下,滑过沾满污迹的脸颊。
他的一只手臂紧紧环着江白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江白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寂的青白色,仿佛那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支点。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死死盯着前方那道刺目的白色终点线,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江白的情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林七夜身上,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全靠林七夜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败,汗水混着泥污粘在脸上,那双曾闪烁着灵魂银芒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涣散。
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每一次拖行都显得异常艰难,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然而,当终点线那刺目的白光映入他涣散的瞳孔时,那里面似乎也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两人就这样相互支撑着,踉跄着,以一种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不可阻挡的姿态,一步一步,顽强地、坚定地向着那道代表着生路和胜利的白色界线挪去!
雪亮的车灯光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将他们身上每一处褴褛、每一道伤痕、每一滴汗水、甚至每一丝从伤口渗出的血珠都照得纤毫毕现。那惨烈而顽强的姿态,深深烙印在终点线前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洪教官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嘴里叼着的烟。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在强光中缓慢移动的身影,握着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韩栗教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作训裤的侧缝,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意。
连那些端着担架、拿着急救包的医疗兵们,都忘记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只有那两道相互依偎、浴血前行的身影,在巨大的光影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向终点。
“滴——!”
当林七夜那只沾满泥泞和血迹的作战靴,重重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踏过那道白色油漆划出的终点线的瞬间!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
计时器上鲜红的数字,瞬间定格!
——6小时00分01秒!
“轰!”
仿佛紧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崩断!一直强撑着两人身体的那股意志力,在越过终点线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轰然退去!
林七夜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全身的骨头仿佛瞬间散架,所有积压的剧痛、疲惫、眩晕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倒!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前一秒,他环在江白腰上的手臂,依旧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本能的力量,将对方牢牢护住,带着他一同向前扑倒!
“噗通!”
沉闷的声响。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终点线后冰冷的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身体交叠着,林七夜在下,江白在上,狼狈不堪,却终于摆脱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嗡鸣。
世界一片死寂。
终点线前,只有越野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和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林七夜的脸颊紧贴着冰冷湿润的泥土,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涌入鼻腔。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模糊而晃动。
目光所及,是江白近在咫尺的侧脸。那张同样布满污迹和疲惫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无力地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几缕被汗水和泥浆粘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
江白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身体软软地伏在林七夜胸前,温热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轻轻拂过林七夜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七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着。
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此刻两人身体毫无间隙的紧贴,因为那拂过颈侧的温热气息,更因为江白此刻毫无防备的、脆弱地依靠在他怀里的姿态。
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无边无际的疲惫、以及某种汹涌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滚烫而陌生的情愫,如同熔岩般在他体内奔流冲撞。
他想抬起手,想拂开江白脸上那几缕碍眼的发丝,想确认他是否安好……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伏在自己胸前的江白,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江白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距离林七夜的脸不过寸许。他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似乎努力地在聚焦。
当他的视线终于对上林七夜那双同样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时,江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林七夜读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无声的、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呼唤:
“……七夜……”
刹那间,林七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无声的呼唤驱散。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从两人紧贴的胸膛间升起,瞬间席卷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极其艰难地,对着近在咫尺的江白,扯动了一下干裂渗血的嘴角。
那是一个同样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回应。
一个安抚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甚至……掺杂着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洪教官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第一个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山风般凛冽的气息。他猛地停在两人身边,蹲下身,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目的车灯光柱,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洪教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过两人交叠在一起、布满伤痕和泥泞的身体。
那张向来带着严肃的粗犷脸庞上,此刻却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种深沉到极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没有去扶,只是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对待易碎品的慎重,轻轻拍了拍林七夜沾满泥土的肩膀,又拍了拍江白无力垂落在林七夜胸前的手臂。
“好小子……”洪教官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分量,“你们两个……真他娘的是好样的!”
紧接着,韩栗教官和医疗兵们迅速围拢上来,动作麻利而专业。
“担架!快!”
“检查生命体征!”
“小心他们的伤处!”
凌乱而急促的指令响起,雪亮的灯光晃动,人影幢幢。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之前,林七夜模糊的视线里,最后定格的是江白近在咫尺的、缓缓闭合的眼眸,和那嘴角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放松的弧度。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被一只冰凉却同样伤痕累累的手,在担架抬起时,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和依恋,反握了一下。
那短暂的、几乎错觉般的触碰,却如同烙印,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和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深深地刻进了林七夜疲惫不堪却滚烫燃烧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