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城。
经过两天车马劳顿,没有完成剿贼任务的知州赵瑾,满脸不情愿的来到了北院门的巡抚衙门。
剿贼任务是陕西巡抚交代下来的,虽说没有走正规途径,但赵瑾不得不谨慎对待。
万一处置不好,胡廷宴随便找个由头给他穿小鞋,那他这个知州,就该丢官问罪了。
赵瑾此次亲自前来,是想看看胡廷宴对他剿贼失败的态度,以及对反贼的看法,好察言观色行事。
到达巡抚衙门后,赵瑾让人递上名帖,然后静静等待着。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转呈名帖的小校尉便折转回来,告知赵瑾,巡抚让其进去。
赵瑾连忙跟着小校尉进入了巡抚衙门,绕过正堂,转入后厅,来到一处屋舍前。
候在屋舍外的巡抚仆从,让赵瑾直接进去。
赵瑾整理一番官身,忐忑的走进屋舍内,便见香炉中升起缕缕烟雾。
香炉的后方是书案,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人端坐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籍,正微眯着眼阅览,正是陕西巡抚胡廷宴。
赵瑾连忙拱手见礼:“下官拜见巡抚大人!”
胡廷宴似是没有听见,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籍,一丝不苟的阅览。
作为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胡廷宴已经猜到赵瑾亲自前来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剿贼失利,为请罪而来。
不然的话,赵瑾只需让人送一封书信,告知剿贼进度即可。
见巡抚大人不出声,赵瑾拱着手不敢放下,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冒出来,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良久,胡廷宴将手中的书籍翻过一页,才淡淡开口:“赵知州,所为何来!”
赵瑾闻言,这才收了见礼的手势,抬袖擦去脸庞的汗水,恭敬的说道:“回巡抚大人,下官为同州境内闹贼人之事而来!”
他没有说反贼,而是以贼人代之,因为他上次派过来报信的人,说了反贼作乱,被打出了巡抚衙门。
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他自然知道转变。
胡廷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说说吧!”
赵瑾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巡抚大人,前些时日,下官筹集钱粮,募集青壮,责令同州守将副官黎熵领兵,六百余人进剿,怎奈黎熵轻敌冒进,折损过半,却未建寸功……”
“砰!”
不待赵瑾说完,胡廷宴便将手中的书摔在了书案,对赵瑾怒目而视:“你倒是摘的干净!”
赵瑾连忙辩解:“巡抚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够了!”胡廷宴呵斥,拍案而起:“将所有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你当本官是这么好糊弄的?”
说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书信,甩向赵瑾:“看看,溃兵劫掠士绅庄园,祸害乡里,都告到本官这里来了!”
他指着赵瑾,继续责骂:“剿贼失利,你可以推给他人,本官也懒得说,可你别告诉本官,你不知道招募的都是什么人,逃亡的军户也敢用,你胆子是有多大?”
赵瑾连忙跪地请罪,冷汗如雨下:“巡抚大人息怒,都是下官疏忽!”
“此事如何善后?”胡廷宴背负着手,满脸不悦。
赵瑾闻言,瞬间明白了巡抚大人是在言语提点,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心思一动,他想通了事情关键,定是黎熵兵败后,约束不了手下军户,致使劫掠了士绅产业。
而被劫掠的士绅,背景不低,有能耐将反贼之事捅到朝堂去。
可巡抚大人不想让朝廷知道陕西闹反贼之事,只想安然结束巡抚任期后致仕,这才说出“如何善后”。
言下之意,就是问他拿不拿钱堵士绅的嘴。
略微思忖后,赵瑾连忙说道:“巡抚大人,下官对此事还有详禀,有些物证还在马车上,可以给大人排忧解难,只恐现在耽误大人政务,故而在丽春院预备了浊酒,请大人赏光!”
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再明面上办,毕竟他们身处巡抚衙门。
胡廷宴闻言,脸色缓和下来,摆了摆手:“老夫还有政务,你且去准备吧!”
听到巡抚大人自称老夫,胡廷宴便知道只要钱财到位,保住官位无忧,当即拱手:“下官告退!”
夜幕降临,丽春院灯火绚丽。
在赵瑾的耐烦等待之下,胡廷宴来到了丽春院,赵瑾将上官迎入预定好的房间,入了席位。
赵瑾让下人拿来一个木盒后,屏退左右。
他将目光恭敬的推向胡廷宴,满脸讨好的笑容:“巡抚大人请‘赏光’,下官剿贼不利,还望莫要怪罪。”
胡廷宴见状,他伸手打开了木盒,里面是金锭,一共十锭,每锭十两,即百两黄金。
金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这便是赵瑾所言“赏光”之意。
以大明如今的金银兑换比例,这可相当于一千五百两左右的银两。
这金锭上没有朝廷印记,说明不是官方之物,为私人熔铸,使用起来也方便。
胡廷宴将木盒合上,脸上露出了笑容:“胜败乃兵家常事,赵大人不必介怀!”
闻言,赵瑾便明白,胡廷宴不打算追究他剿贼不利的事情了。
接下来,他就要与胡廷宴合计一下,如何将军户劫掠士绅的事情善后。
赵瑾斟酌一番言语,开口说道:“巡抚大人,下官回去就找出那些贼兵,追回受害士绅乡里的损失,就是不知数额多少,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说是找贼兵追回,实则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是巧立名目从百姓身上榨取。
胡廷宴想了想,说道:“追回五千两即可,不足的,自有本官说情!”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收了好处,自然要出点力,否则以后谁还给他孝敬?
听到胡廷宴说的数额,赵瑾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下官回去便着手此事!”
如今陕西天灾不断,难民流民与日俱增,若是搜刮的太狠,恐民变加剧,五千两摊派一下,同州百姓倒也勉强能承受。
赵瑾端起酒壶,给胡廷宴满上一杯,请教道:“巡抚大人,贼人之事,下官该如何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