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胡廷宴倒满酒,赵瑾回到座位给自己也满上,等待着胡廷宴的回应。
胡廷宴两指捏着酒杯转动,思考着赵瑾的提问,随即说道:“老夫巡抚任期结束就上书致仕,只要贼人安稳些,不理会也罢!”
他言外之意,就是让赵瑾想办法稳住反贼,最好在他致仕之前,不要再弄出破城杀官之事。
赵瑾一听,心中滋味泛苦,要他稳住反贼,自是需要钱粮送上。
他自是不愿从自家拿钱粮出来,搜刮小民又恐另起民乱,到时按下葫芦浮起瓢,遭殃的还是他自己。
思忖片刻,赵瑾只能举杯向胡廷宴问策:“下官敬巡抚大人!同州地界天灾严重,钱粮难以为继,摊派小民恐酿成祸事,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胡廷宴将杯中酒饮下,略微思考,绕着弯开口:“贼人作乱,乡绅地主首当其冲,他们会不怕?”
闻言,赵瑾心下大喜,明白了胡廷宴的言外之意,当即恭维:“还是大人高明!”
“老夫可什么都没说!”胡廷宴警示一句,这要是传出是他怂恿赵瑾,找乡绅地主要钱粮养寇,只怕很快就会有各种弹劾奏章送到朝廷去。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赵瑾连连保证,心下不免暗骂一声老狐狸。
赵瑾起身又给胡廷宴满上一杯,开口说道:“巡抚大人,下官有一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廷宴一听,便知不是简单之事,他很想来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但看到旁边的木盒,胡廷宴还是压下了这句心里话,开口说道:“你且说说看!”
赵瑾斟酌了一番言词:“巡抚大人,贼人尚才作乱,当是最好平定之时,如今朝廷不知,大人难道不怕到时被问罪?”
他连忙补充了一句:“下官别无他意,只是关心大人而已!”
胡廷宴听到前面几句,双目紧盯着赵瑾,听到后续的补充,这才缓和了双目中的凌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好一会儿才开口:“皇帝要换人了!”
虽然他外放出来任陕西巡抚,但在朝中,他还是有些耳目的,毕竟是二品大员。
以他得到的消息,天启皇帝已经全身浮肿,病重至极,药石难医,难以撑过今年。
而他现在只要将陕西民兵之事瞒好,待新帝登基被忽悠着铲除阉党,他便将民兵之事推到阉党头上,说不定朝堂还要给他论个打击阉党之功。
赵瑾听到胡廷宴所说,只感觉脑袋一声轰鸣,嘴巴大张着,愣愣的看着胡廷宴。
他虽没在朝堂为官,但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有人不满天启皇帝任由阉宦掌权。
天启皇帝在位七年了,一开始还勤于政务,试图改变国朝颓势。
但随着众正盈朝,党派权柄过剩,皇帝难以左右政务,开始醉心于木工,政务则多经手于内官。
而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开始冒头,打压东林,迫害朝臣,权柄通天,以致人称九千岁。
良久,赵瑾才回过神来,继续给胡廷宴满上,压低了声音:“那些人,真有这种胆子?!”
“又不是没做过!”胡廷宴只简单一句回应。
纵观大明历代皇帝,落水的落水,暴毙的暴毙,吃丹药的吃丹药,突出一个“太医无能”。
朝堂东林对阉党极力攻讦,但魏忠贤始终屹立不倒,因为阉党背后是天启皇帝。
即使除掉魏忠贤,天启皇帝也可以选出李忠贤、张忠贤,阉党实为保皇党。
所以,既然数年都没有解决阉党,那就解决支持阉党的天启皇帝。
主打一个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到时,只要将新登基的皇帝被忽悠瘸了,阉党可轻易铲除,实在忽悠不了,那就再来一次。
赵瑾心事重重的回到座位,沉默了下来。
他不曾在朝堂任职,对朝廷之事,只是略有耳闻,却也只是知道些时政。
可胡廷宴这句“又不是没做过”,让他心中震撼,三观尽碎。
那可是君父啊!
朝堂衮衮诸公,熟读圣贤书,自诩君子,竟做了此事,还不止一次!
良久之后,赵瑾回过神来,见胡廷宴自顾自的喝着酒,顿感怠慢了上官,连忙给胡廷宴倒酒。
胡廷宴满意的点点头,劝慰道:“朝堂如何,你我管不到,也管不了,随他们去便是。”
“巡抚大人说的是!”赵瑾笑着回应,然后拍了拍手掌:“来人!”
他这一声喊,房门被打开,几个女子被带了进来,在他的示意下,女子围绕在胡廷宴的身边,舞骚弄姿。
两人虽对朝堂的话题浅尝辄止,但皇宫之中已是波涛汹涌。
天启七年八月乙巳(十二日),皇帝朱由校忽有天感,自觉去日无多,召皇后张嫣服侍身旁。
皇帝朱由校在龙榻上醒来,见皇后张嫣暗自流泪,浮肿的脸庞挤出些许勉强的笑,劝慰道:“宝珠儿,莫要伤感!”
皇后张嫣见皇帝醒来,连忙擦去眼泪:“圣上可有好些!”
“许是朕德凉怠政,难祈上天庇护,恐时日无多!”皇帝朱由校如实告知。
皇后张嫣一听,顿感惊涛骇浪,连忙说道:“圣上乃仁君圣主,列祖列宗定然保佑,何故惊吓臣妾?”
“非朕惊吓于宝珠儿,实乃上天感应于朕!”皇帝朱由校说的恳切:“朕居大宝七载,于江山无功,于德不足证位龙皇,实难久掌神器。”
“圣上……”皇后张嫣痛哭起来:“圣上会好起来的!”
皇帝朱由校伸手握住张嫣的手:“宝珠儿,朕时日无多,这祖宗留下的江山,当有人执掌,昨日忠贤告知于朕,言后宫妃嫔有二人孕育,若降下龙子,宝珠儿抱养于膝下,以承帝位!”
张嫣闻言,大骇不已,连忙说道:“圣上,魏忠贤所言实乃欺君,前几日,臣妾得知魏忠贤令客氏将宫女送于宫外,致孕而返,谎称所孕圣上龙子!”
她目光与皇帝双目对视:“圣上,魏忠贤此举,实乃大逆不道,窥伺神器,与赵高无异,当诛家灭族!”
“竟有此事呼?”皇帝朱由校几乎惊坐而起,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