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汉堂陷入了沉思,知道恩堂一个老光棍,大家都看不上他。但想起刚才,恩堂说的那番话,汉堂还真的往心里去了。如今的日子,越过越穷,但还得越穷越过,带着孩子过穷日子,这简直是缺德,是当爹娘的不负责。
别的不说,以后还得生吧。王氏嫁给了自己,虽然把文店文信视为己出,但哪个当女人的,嫁了男人,不想着给他生几个儿女。这才刚生了闺女,以后肯定还得再生几个孩子,如果再生几个儿子,别的不说,就是一家人的吃饭,都是个问题。小子就是比闺女能吃,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汉堂将来,能养得起几个儿子吗?
虽然刚才自己跟恩堂说,能生就得能养,但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再生两三个儿子,他真能养得起?忘记三哥家的几个儿子了吗?他们可都是,在青黄不接的年头,给活活儿饿死的,难道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都饿死吗?
恩堂不一样,他是个光棍,他养得起一个孩子。如果文信真的过继过去,起码没人跟他抢饭吃,就冲恩堂刚才的那一番话,他相信恩堂,不会亏待文信。而且恩堂是真的,稀罕文信这个孩子,比自己还爱惜心疼文信。文信要是跟了恩堂,起码恩堂会真的管他,汉堂心底里愧疚,自己这个亲爹,还真比不上恩堂这个叔叔。
如果把文信过继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两全其美,对谁都好,尤其是对文信好。而且就算过继给恩堂,他汉堂也照样是文信的亲爹,有啥事自己和媳妇,照样会管文信。多个爹,多个吃饭的地方,有什么不好?
回去怎么跟媳妇说这个事?文信他没有带回来,以后过继给恩堂的事也动摇了。过继孩子这么大的事,不光是族里,媳妇也有权力决定,绕不开她,媳妇可刚说过,不愿把文信过继别人。还有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兄弟们哪个瞧得上恩堂?肯定都是一样的想法:绝对不行。
夜色漫漫,安静的村子上,只有蛐蛐的鸣叫,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猫叫狗叫声,汉堂一边思量着,文信过继的事,一边朝着自己家走去。
从1948年的9月到12月,东北辽沈战役正打的火热,早在1947年的下半年,野战军由原来的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毛主席在延安运筹帷幄,指挥着东北野战军,在锦州关门打狗。老蒋派卫立煌、廖耀湘等,和东北野战军决一死战。但卫立煌不吃老蒋那套,老蒋的军令,在卫立煌这不起作用,就算是老蒋,派了心腹杜聿明去做善后,妄图在撤退中,在锦州跟东野搏上一搏。
林罗刘铁三角,指挥着英勇的东野,发起辽西战役,一鼓作气,歼灭了老蒋的西进兵团,之后攻占沈阳和营口,解放了东北全境。
廖耀湘等高级将领被俘,倒是卫立煌坐着飞机,先是到了北平,又到了上海,最后到了广州,想着赶紧逃到国外去,免得被老蒋秋后算账。但还是被老蒋的特务截住,押送回了南京,等待老蒋处置。卫立煌毕竟,曾做过国父孙先生的卫士,以及警卫团排长,也曾带着远征军出兵缅甸,立下过汗马功劳。尤其是打小鬼子的时候,卫立煌有过丰功伟绩。老蒋念及旧情,看在卫立煌往日的战功上,没有杀,只是软禁。
卫立煌是个爱国的将领,打小鬼子他不含糊,这是军人守土抗敌的责任。但打内战他不愿意,率领着百万的国军,不肯对东野的将士开枪,以至于老蒋最后派了专机,将卫立煌接到北平,免了他的指挥权,卫立煌的从中斡旋和消极怠战,给了东野将士天时地利人和。
辽沈结束,东野又一鼓作气出山海关,昼伏夜行,悄悄的包围了,驻守平津的傅作义。以至于国军看到东野,出现在华北大地,还以为他们,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哪里有什么天降神兵,无非是走了,国军不走的夜路,吃了国军吃不了的苦,东野才创造了国军,无法创造的神话。东野配合着华北军区,准备年底发起平津战役。傅作义也是个开明爱国的将领,识时务者为俊杰,北平最后和平解放。几朝古都的北平,得以幸免战火,否则后人们,或许无法再看到,那气势恢宏的天安门、故宫、天坛,这些留存了几百年的文物古建。
打完了平津,华北地区算是解放,冀中地区便开始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巩固新生政权。地主手里成百上千的土地,都分给了农民,辛辛苦苦种地的老百姓,终于翻了身,有了自己的土地。地主家的那些房,那些屋,家里的粮食,农忙的家伙事,牛马骡子,都成了咱农民的。
每家农民都分到了土地,汉堂兄弟几人,还分到了一头牛。以后有牛拉车耕地,别提多省时省力了。农民有了土地,成为了土地的主人,要感谢谁?自然得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感谢解放军。以至于在淮海战场的前线,老百姓们都纷纷推着小车,支援华野和中野。老蒋的军队,纵使有美式装备,有飞机坦克,有数不尽的武器弹药,还有美国给的贷款,但唯一没有的就是民心。民心全站在了解放军这边,民心所指,所向披靡。
快到年底了,这个年,梨园村的老百姓们,都过的非比寻常。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桌上不仅摆着,少见的白面馒头,饺子,还有些许的猪肉,白菜猪肉炖粉条,终于可以饱饱的吃一顿了。没有共产党的土地革命,地主怎么肯把这些东西,分给老百姓呢?
小孩子们,也都各个喜气洋洋,有的家里分到了布匹,妇女们给孩子做了新衣裳,穿了几年的破旧衣服,终于被换了下来。还有的小孩穿上了新棉鞋,还是新棉鞋好,穿着舒服暖和,不像是穿了几年的旧棉鞋,破破烂烂的漏风。
族里的人也会聚到一起,趁着过年的时候,商量商量家族的大事小情。平日里大家各过各的,受着地主的压迫,没日没夜的给地主干活。虽说到年底,族人们也会聚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把一些事情议一议。但今年不一样了,今年大家都挺直了腰杆,苦日子快熬出了头,好日子要来了。
合堂喜欢凑热闹,喜欢张罗着族里的事,族里的红白喜事,他都会首当其冲的操办。跟往年一样,这次年底的家族会议,他依然负责各家给信。
正月初一的头晌午,都要聚到老族长家,讨论讨论,现在的国家大事,各家明年的一些打算,比如谁谁谁要娶媳妇,谁谁谁要嫁闺女,都得一起商量商量,尤其是,谁想过继谁为嗣子,必须族里开会决议。
合堂起的挺早,穿的干干净净。吃过早饭后,哼着小曲,正往大哥周堂家走去。早上的晨雾笼罩着村子,太阳没彻底出来前,雾气还散不去。远处有个人影,正冲着合堂打招呼。那个人面目看不清,但感觉穿的破破烂烂。
合堂远远的,端详了半天,也猜不出这个人是谁,但就是觉得很熟悉,很眼熟,更甚至觉得,有些亲近,合堂心里嘀咕:“这谁啊?外村来走亲戚的?我家哪有这样的亲戚?谁会大年初一走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