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文春,文珍,兄弟两人相继结了婚,只有老疙瘩文晨还小,跟着爹娘一起生活,清堂这一大家子人,最后也分了家。
文春这三个兄弟,带着各自的媳妇,各自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各过各的。没分家之前,跟着人民公社,吃大锅饭,还算是能吃饱饭,可分了家,要单独算公分,一大家子的力量,被拆散成各个小力量,文春等人,有时候就吃不饱饭了。
再到后来,大锅饭制度,支撑不下去了,各家各户又恢复了,各自生火做饭。但文春等人,每家都只有,夫妻二人,两个劳力。按照工分制度,每天只能,有两个人记工分,工分最后换下来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要不是清堂老两口,时不时的,帮助接济这三个儿子,哪个儿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老两口有三个儿子,就是要了,清堂老两口的老命,也帮不过来三个儿子。最后,文春决定了,出去闯闯,听说人家山东人,都跑到河北秦皇岛的山海关,出了山海关,去东北那边闯关东去,到了那边,起码能吃口饱饭。
“爹,我也想出去闯闯的,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太多了,留下二弟和三弟来,照顾你们,我是老大,我出去吧。出去了,也许还有条活路。”文春跟清堂商量。
曾经的年轻小伙子清堂,如今也变成了老头模样,这几年,地里庄稼收成不好,人们的口粮,都得计算着吃,清堂也常常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每次都是从牙缝里,多省出点粮食,给三个儿子家,各送一点。
清堂看着大儿子,一副被逼无奈,却又无比坚定的样子,点了点头:“嗯,出去吧,出去闯闯,兴许日子能好过些。”
“是,爹,我就是这么想的,待在村子上,受穷受苦,连吃饭都是问题,这样待下去,有什么意思?”文春道。
“唉,儿啊。”清堂叹了口气:“爹老了,爹也帮不上你了,但是你这么想是对的,你能这样想,爹打心眼里高兴,人就得出去闯闯。树挪死,人挪活,出去吧,见见世面去,待着这个村里,就像是井里的蛤蟆,有什么出息啊?”
“爹,你同意啦?”文春问。
“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我是能帮你一把,还是怎么着?既然帮不了你,那就不能给你再使绊。我就看着这一家老小,在这挨饿吗?”清堂道:“爹也算出过远门,见过外面的世界,你出去是好事,只是,唉,咱们现在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呢,国家是建立了,人民是站起来了,可,可现在咱竟然,要出门逃荒了。”
“没办法,爹,人被逼到份上了。”文春道。
“想好去哪了吗?”清堂问。
“去东北吧,咱也去闯关东,人家说东北那边发展的好,国家支持,现在东北,正搞工业建设呢,咱们国家的汽车,飞机,大炮,都是在那边生产呢,苏联老大哥不都派了专家,来帮助咱们建设吗?你想想,国家现在,都支持东北那边的发展,去东北,肯定有活路。”
清堂点了点头:“嗯,闯关东去吧,文春啊,你去闯吧,要是在那边,闯出一番天地来,就留在那边,这人,在哪不能生根落家。”清堂说的伤感,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等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可如今,自己却盼着儿子,远走高飞,去他乡异土,归根到底,不还是自己,给不了儿子什么,帮不上儿子什么忙吗?
“爹,你别这么说,我不管到了哪,我都是你儿子,这都是我的家,就算是以后我老了,死了,埋,我也埋在这,埋在你老人家的身边。”文春落泪了,他知道,自己这一走,不知道以后的结果,是个什么,爹把自己养大,但自己却不能,留在爹身边尽孝。
要是自己,死在外面呢?要是在外面,混不好怎么办呢?出门去外面闯荡,充满了太多的未知,人遇到事了,就得做最坏的打算。也许,这是他与爹的,最后一面呢?
知子莫如父,清堂当然知道,文春心里怎么想的,连忙安慰儿子:“文春啊,你决定了要出去闯,就踏踏实实的出去,家里毕竟还有老二,老三,我跟你娘身体还算硬朗,你不用担心家里。你能在外面混好了,将来回了村里,也是给我脸上贴金呐。咱不说是光宗耀祖吧,起码咱算是混出个人样来了,爹盼着你这一天,盼着你混好了,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回来。”
“爹,我会的,不混出个人样,我决不会来。”文春脸上挂着泪痕,斩钉截铁。
告别了爹娘,告别了家乡父老,文春带着媳妇,挎着两个包袱卷,出了村,一路往北走,路上饿了,就吃带着的干粮,小两口每天,只吃一个干粮玉米饼子。渴了,就在路边的村子上,讨口水喝。
走了几天几夜,迷了路,也不知道到了哪,后来到了一个大洼地,听人家说,这是天津的地界,这个大洼叫军粮城,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地方,是为部队储备粮食的,工地上正在盖房子,修粮仓,种粮食,拓荒。
工地管事的人,看着文春夫妇,一副灰头土脸,饥肠辘辘的样子,便给两个人,端了两碗饭来。两个狼吞虎咽的,吃了顿饱饭,管事人又问,你俩,这是去哪啊?文春回答,去东北。管事人又和文春夫妇,聊了许多,知道这俩人,这是外出逃荒了。
管事人最后道,嗨,去东北干嘛,干脆留在军粮城这吧,给开工资,管饱饭,你俩,在哪不是,想吃饱饭呢?这,就能让你吃饱饭。干嘛大老远的,去东北呢?
文春夫妇想想,人家说的也对,更何况,俩人早就走累了,如果按照最初的想法,走到东北去,还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两个人一商量,在哪不是吃饭呢,干嘛还继续走那么远,受那个路上的罪呢,小两口最后,干脆留了下来。
媳妇付氏,留在工地上,帮工人们洗衣做饭。文春跟着建筑工人们,一起在工地上和水泥,扛沙袋,干建筑,从此就留在了军粮城。半年后,托人给家里捎了信,告诉家里的父母和兄弟们,自己没有去东北,而是在军粮城落脚了。一家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一年以后,文晨在村子里,也实在待不下去了,既然大哥出去找到了活路,那他也要出去,找活路,文晨毕竟还没有结婚,一个光棍,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便来军粮城,投奔了大哥,跟着大哥,一起在工地上做事。再到后来,文信也来投奔了文春,但军粮城修建的粮仓,基本竣工了。
作为大哥,两个弟弟都来投奔自己了,文春不得不,为兄弟几人的生计操持。听说天津,在修建水上公园,便带着两个弟弟,一连走了两个小时,走到了水上公园的工地上,询问是否还招壮工。
赶巧的是,修水上公园的工地,还真缺人,兄弟三人便留在了工地上,文春也把自己的媳妇,接了过来,三家四口人,在工地附近的一个村子上,租了几间土房。
从此以后,一起打工,一起生活,直到今年的八月份,爆发了海河洪灾,工地才不得不停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