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地里开了春,小麦返青,随之一起返青的,还有田间地头里的麦蒿,麦蒿这种杂草,年年除,年年除不尽。只要开了春,天气暖和,有了阳光和春雨的滋润,麦蒿就跟着小麦,一起生长,争抢小麦所需的养分和阳光。
每年的开春,田间地头,农民们扛着锄头,锄麦蒿,成为了当务之急。
公社里,依旧实行着互助组的制度,从初级互助组,到中级互助组,再到如今的高级互助组。农民们互帮互助,共同生产,但不管互助组怎么升级,公社里怎么调整,周堂兄弟五个,依旧是一个组,兄弟五个正在地里挥舞着锄头,将那些正肆意疯长的麦蒿,一个个斩草除根。
“老三,老四,你们如今在公社里,跟着忙事,上面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跟大伙讲讲。”周堂对准一棵麦蒿,轻轻一搂手中的锄头,麦蒿立刻躺地。
勤堂和清堂兄弟两人,一直表现积极,不仅仅都入了党,还在村里的公社里,当上了干事,跟着公社的支书,跑前跑后的,公社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他们兄弟不知道的。
“新鲜事啊,可不少,不过有件大事,得跟大哥说一下,咱们这,以后不归盐山县管了。”清堂也拿着锄头,认认真真的锄草,但他没有大哥周堂,干活那么麻利,干农活这件事,清堂不擅长,他也不感兴趣,他反而热衷于公社里的事,用他的话说,他喜欢的是政治,对务农这件事,不擅长。
“不归盐山管了?”周堂疑惑:“那咱们归哪里管呢?”
“三哥,你说吧,大哥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锄田间草啊。”清堂打趣。
勤堂笑了:“大哥,国务院在今年的三月底,刚刚批复,批准成立海兴县,以后咱们这个地啊,就叫海兴县了。”
“海兴县?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一旁的汉堂头也不抬,手中的锄头和脑袋上的耳朵,却一刻没有停下来。
“五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合堂一向喜欢马后炮:“我虽然不像是三弟四弟,总在公社里忙事,但咱也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为什么叫海兴县?其实最初,是想叫小山县,毕竟,咱这有个小山吗?但后来,一个大领导说,咱们这挨着渤海,依海而兴,干脆,就叫海兴嘛。”
“行,二哥,不愧为咱们,大梨园公社的百事通。”清堂停下来,擦了擦汗:“还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切,多着呢。”合堂越说越来劲:“咱们整个苏集公社,还有赵毛陶,郭桥,高湾,这四个公社,听说都并到海兴县来了,盐山不是有个农场吗?以后改名啦,叫海兴农场。以前归山东无棣县的辛集,还有良户,宋王,朱王,傅赵,山后,杨埕这几个公社,也都归到海兴县了。还有黄骅那边的丁村和杨庄,也归到咱们海兴这边了。我听说,大大小小的公社,有十几个,这样一来,新成立的海兴县,有将近180个村子呢。”
“我说二哥,你行啊,比我们知道的,可一点都不少。”勤堂连忙拍了拍,合堂的马屁,好让他乐呵乐呵。
“那是,别看咱,不怎么掺和公社的事,可咱这人脉,你们公社的支书,还总是和我一起喝酒呢,这小子,酒喝多了,嘴就胡咧咧,什么事,也逃不过我的耳朵。”合堂搂断了一棵麦蒿,直起了腰,掏出旱烟锅子:“我说,哥几个,咱歇会。”
“行,那就歇会。”周堂也累了:“听你们好好说说,公社合并,新建海兴县,这些事,咱都没听过,你们几个倒是门清,显得我这个当大哥的,跟个土老帽似的。”
“还有我,还有我,大哥,我也比你强不到哪去。”汉堂嘿嘿的笑着,停下手中的锄头,从裤兜里掏出烟锅子。
兄弟五人走到了地垄上,各自坐下,抽烟的抽烟,休息的休息。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成立个县呢?”汉堂问。
“五弟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勤堂道:“你看着是好端端,其实不然,现在特务,反革命分子,还多着呢。你整天待在村上,不知道外面的事,尤其是到了县里,人来人往的,那些生面孔,指不定哪个,就是国民党,潜伏在咱这边的特务,指不定哪伙人,正在策划暴乱。”
“是吗?县里还不安分?”汉堂抽着旱烟:“是听说,县里不像是咱们村子,日子不这么安分。”
“你就说这两三年里,无棣,黄骅,盐山,这几个县里,动不动的发生个爆炸,动不动的有暗杀,我听说那些特务们,还总是把情报传到南边,甚至传给美国佬那边呢。”清堂道。
“不说是,还时不时的搜查出电台来吗?”合堂问。
“二哥,厉害。”清堂竖起了大拇指:“还真的搜出来了,所以啊,这县大了,人就杂了,不好管啊,也正是因为这样,国务院才决定,把每个县的县城都缩小,你想想,一个县,管400个村子,和管200个村子,能一样吗?这又不像是放羊,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赶,这村子一旦多了,人就多了,多了,就不好管了。”
周堂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就是现在每个县都太大了,管的人太多了,管不过来了,所以就把原先的三个县,拆成现在的四个县,把咱们周边这些县的边边角角,都归到海兴县,这样,就好管了。”
几个兄弟一起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大哥英明。”
周堂笑了:“大哥的英明,还不是靠着你们,这几个兄弟们帮衬?你们今天要是不说这些,我都不知道,哎呀,好啊,海兴县,依海而兴,嗯,好,好啊。1965年,咱们建了海兴县,嗯,好。”
合堂却不以为然:“好什么啊,大哥,你看看,并到海兴县的,都是些什么公社?都是些什么村子,说白了,都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公社,一个公社比一个公社穷,都是些边边角角,人家黄骅,盐山,无棣都不要的公社和村子。”
“也是。”周堂点了点头:“人不就是这样吗?肥肉谁会给外人,都自己留着。”
汉堂抽着旱烟,嘴里吐出一大口烟雾:“哼,我看啊,咱海兴县,将来,得是咱沧州地区,最穷的县城,这辈子,怕也是赶不上黄骅和盐山了。”
“五弟,你知道上面,决定把县城设在哪里吗?”勤堂道。
“哪里?”汉堂自然不知道。
“就设在了你家,大儿媳和二儿媳他们那边,小山公社。”勤堂道:“以后啊,你再去你亲家母那,就是进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