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园吕家,是户好人家,跟咱们刘家一样,也是村上的大户门。以后该走动就走动,阴亲也是亲啊。”老族长道。
“知道,三叔,以后逢年过节的,我去人家看看,走动走动,你放心吧。”会堂道。
郭氏两眼无光:“唉,三叔,你说,人都没了,弄这门子亲事,有什么用。唉,也不知道文青,对这个媳妇满意吗?”
“这有什么不满意的,两个孩子一般大,都埋在一起了,还能怎么样?到了那边,照样过日子,总不能让文青是坐孤坟吧?那在外面,岂不是孤魂野鬼?你们两口子,辛苦了半辈子,也算是给他娶了媳妇,完成了当爹娘的任务。”老族长道。
郭氏不语,心里只有,对儿子的想念和遗憾,会堂沉默不语。他这个当爹的,还没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
见侄子和侄媳妇不说话,老族长道:“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文青走了,有小半年了,你们也不能总是这样。别到老了,身边连个,伺候自己的人都没有,从族里过继一个吧。”
会堂突然打起了精神,被三叔的一句话点醒,是啊,以后自己,是不能再生育了,那就从族里再过继一个:“三叔,过继一个,行吗?”
郭氏也从恍惚中,醒过神来:“过继一个?”
老族长点了点头:“会堂,族里你这么多兄弟,你们堂字辈的,得有小二十个人吧,哪个家里,不是三四个儿子?这么多侄子,你看上哪个跟我说,到时候我操持着,在族里开个会,直接过继给你。”
“是啊,过继一个。”会堂想了想:“合堂哥家的文焕,过继给了周堂哥,汉堂弟家的文信,过继给了恩堂。信堂家的文龙,也出嗣了。连那个大侄子文达,不是也把国权,给过继出去了吗?文字辈的侄子们,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个了,三四十个,咱挑一个,还真的行。”
“对啊。”老族长点了点头:“三四十个,还不够你挑的?你们两口子合计合计,看上哪个,就过继哪个,甭管孩子的爹愿不愿意,有我在,他就得过继给你。”
“三叔,这,这行吗?”郭氏看到了一丝希望,既然文青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过继个儿子,还真的是个办法。古往今来,自己膝下无子,或者幼子少亡,可不就得从族里过继吗。
“我说行就行。”老族长抽完了一袋烟,朝着炕沿上磕了磕烟锅子:“要是连这个本事都没有,连这个话语权都没有,我还当这个族长干什么?这点事都办不了,你们以后也别叫我三叔了。”
老族长说完起身:“行了,你们两口子赶紧合计,看看想过继谁,到时候我来办,我回去了。”
会堂连忙起身送三叔出门,郭氏也要下炕送三叔,被老族长拦住:“行了,在炕上歇着吧。你这几个月里遭罪了,但不管怎样,也听叔一句劝,咱还得接着过日子不是?可不能糟蹋自己个的身子骨,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会堂怎么办?他以后,可就得指着你疼了不是?你得振作起来。”
“三叔,你说的对,我以后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郭氏道。
“哎,这就对了。”老族长终于舒了口气:“还有会堂,我可告诉你小子,你以后得疼你媳妇,你媳妇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你媳妇疼你,你也得疼你媳妇。你小子给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得听我侄媳妇的。”
会堂笑了笑:“行,三叔,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听她的。”
“哎,你看看,这样多好。”三叔说完,又看了看郭氏:“侄媳妇,好好合计合计,相中了哪个孩子跟我说,三叔绝对给你办到。”
“行,三叔,我记住了,谢了,三叔,我,我。”郭氏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看看你,还哭哭啼啼的,等你想好了,最多明年开春,我就让他们,把孩子过继给你。你这又要当妈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让将来的儿子笑话。”老族长连哄带训了一番。
“不哭了,不哭了,三叔,我送送你。”郭氏见三叔要走,连忙下炕穿鞋,她心里感激这个三叔,就算是她也听到,族里其他人都议论,说老族长这个人,背地里阴着呢,可会算计了。但他再怎么阴,再怎么算计,终归是自己的亲叔,终归对自己好。
送着三叔走出了外屋,走到了小院子里,老族长抬头看了看天:“你看,这雪也停了,该过去的事就得过去。这人啊,不管你经历多大的事,受多大的委屈,只要天塌不下来,你还得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人活着,不就是得有希望吗?没希望,也要变着法的有希望,学会自己哄着自己乐,自己给自己希望。侄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三叔,你说的对。”郭氏被三叔的几句话,说到心坎里去了,更主要的是,三叔要帮自己过继子嗣,这就是希望,是三叔给的希望,有了希望,将来的日子也就有奔头了。
“行了,我回去了,你们也回屋吧,大冷的天。”老族长走到了大门外,又看了看会堂:“别忘了啊,好好疼你媳妇,什么事得听你媳妇的。”
“记住了,三叔,您老慢点。”会堂道。
“三叔,您慢点,小心地面滑。”郭氏道。
“好了,走了,回吧。”老族长摆了摆手,沿着来时候的脚印,朝着自家走去,铺满白雪的地上,一行行浅浅的脚印,也走出了一条路。
回到屋里,郭氏坐不住了,想着三叔的话,想着埋在地里的文青,想着刚刚给文青娶的媳妇,郭氏道:“我要去文青的坟上看看,跟儿子和儿媳妇说说话。”
会堂眉头一皱:“哪有下半晌上坟的,你要想上坟,咱们明天上半晌去,你不知道,咱的风俗和规矩啊?”
“不行,我就现在去,哪来的那么多狗屁规矩,什么上半晌,下半晌的,我想去看看儿子,就现在去。”郭氏道:“儿子都没了,还讲那么多规矩干嘛?什么风俗不风俗的,我才不在乎呢。”
“不行,这简直是胡闹。”会堂道:“要去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带你去。”
“不行,就现在,你忘了三叔,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吗?让你听我的话,要不然,我现在去找三叔,去告你的状。要不然,我自己去,你也甭跟我去。”郭氏说着,走到了柜子旁,从里面拿出几沓烧纸:“我自己去。”
“行行行,都依你,我陪你去,现在就去。”会堂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她别再哭,别再闹,别再伤心就行。媳妇说的对,人都没了,还讲什么狗屁规矩。她怎么开心,怎么舒服,就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