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姑父,我到底能不能转学啊?”国增心急如焚:“要是不能,我现在赶紧回王文中学,还能赶上两节课。”
“行啦,能,有什么不能的。”李清泉一边笑着,一边将刚才掏出的信笺铺到桌上,拿起一旁的钢笔,开始在上面写字,又对着国增道:“王文中学,也属于苏基中学的分部,从区域上划分,你这不算跨镇转学,原则上没问题。”
“啊?真的吗?”国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太好了,姑父,太好了。谢谢姑父,谢谢姑父啦。”
“我现在,就给你写个转学证明,你拿着这个,直接去苏基镇中学,找范校长。范校长以前是我的学生,我刚把他从副校长提上来,你拿着我给你开的证明,找他就行啦。”李清泉写好了证明,递给了国增。
国增看了看证明,上面写了几个字:范校长,学生刘国增,品学兼优,请接纳该生。——李清泉,1983年9月1日。
“那我现在赶紧去。”国增小心的将信笺,放入书包:“姑父,我不打扰你上班了,我走啦。”说完起身,奔着门口冲去。
“等等。”李清泉叫住了国增。
“啊?”国增回了回头:“怎么了?”
“就这么去了?”李清泉看了看国增。
“要不,怎么去?”国增不明所以。
“有凳子吗?”李清泉看了看国增:“苏集学校,不都是自己带凳子吗?没凳子,你站着听课?你凳子呢?”
“没,没有。”国增这才想起来,自己家的凳子,还在王文中学呢。
“把那个搬走吧。”李清泉指了指,门口的一把凳子:“到了苏基中学,可好好念书啊。”
“行。”国增说着,抱起凳子,又看了看李清泉:“谢谢国姑父,我走啦。”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这小子。”李清泉望着国增的背影,满意的笑了。
跑出了教育局,又接着往苏基镇中学跑。苏基镇中学,就在县城的边上,准确的说,是海兴县的县政府,设在了苏基镇上。因此从教育局到镇中学,距离也就两公里的路,国增扛着凳子,又是一路小跑,满头大汗的冲进了学校。
苏基镇中学的传达室里,一个门卫老头,正在喝着茶水,看着报纸,见有个背着书包,扛着凳子的人影,从眼前掠过。刚想抬头往外看看,人却早已跑了进去,老头望了望人影,嘟囔了一句:“哼,这个臭孩子,居然迟到了,下次让我逮着,我非不让你进门。”
冲到了校长办公室,国增敲了敲门,找到了范校长,将信笺递了过去。范校长接过看了看,熟悉的笔迹,熟悉的签名,连忙问了句:“李局长,是你什么人啊?”
“我姑父。”国增道。
范校长立刻笑着,带着国增往教学楼走去,到了初二年级,找了一个最好的班级,又找到了班主任,特意交代了几句话。
班主任笑呵呵的,领着国增,朝着班级走去,路上还不忘说:“李局长也是我的老师,当年要不是他教的好,我可考不上大学了。”
国增笑了笑,看来姑父,真是桃李遍天下,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姑父在县里,有这般的能耐?自己的爸爸,怎么从来都不跟自己,提这个姑父呢?
班主任带着国增,进了教室,又找了靠前排的座位,安排国增坐下,接着,又跟大家介绍:“同学们,这是咱们的新同学,刘国增,国增品学兼优,大家以后要互帮互助,照顾新同学。”
“是。”班里的同学们,齐刷刷的回答。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中年妇女,戴着一副眼镜,抱着一叠,印刷劣质粗糙的试卷,走进了教室,随手将试卷,递给了坐在第一排的国增:“给同学们都发一下。”
国增看了看试卷,试卷都是新的,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开了学,不讲新课,却给同学们发试卷。
等国增发完了试卷,语文老师道:“今天,咱们不讲新课,先来个开学小测,测测你们在初一学的知识。时间是一节课,大家把试卷都做了。“
同学们都收到了指令,纷纷打开自己的铅笔盒,拿出铅笔,开始在试卷上作答。
国增也从书包里,掏出几个铅笔头,认真的在试卷上,写着答案,每一道题目,他都会认真的思考,思考完了,才将答案写在上面。
这是他从小学,就养成的学习习惯,姥爷说过,做题的时候,要认真思考,想好了,再往试卷上写,省的改来改去,浪费时间不说,还干扰自己的做题速度。
不光是姥爷的叮嘱,国增自己更是知道,如果他不想清楚,就随便的写答案,那到时候再改答案,不光是浪费时间,还浪费铅笔,擦错误答案的时间,更是浪费橡皮。
家里穷,日子过的紧巴巴,他的学习文具,只是初一开学的时候,买过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把削铅笔的小刀。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买过铅笔和橡皮,都把别人扔掉的铅笔头,橡皮头,捡来自己用。
妈说了,家里的条件,供不起他们兄妹三个学生,让国增早点下来打工赚钱。所以国增才不敢因为上学,再跟妈妈多要一分钱。
几天后,语文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国增在班上的成绩,排名靠后。这也意味着,曾经在王文中学,班级第一,品学兼优的国增,在苏集中学,最多能称得上品行优秀。但学习成绩,离着那个优,还差的远了。
不光是学习上,国增在学校,在班里处于下风,生活上,国增也大不如从前,以前在王文中学念书的时候,学校八点钟上课,他七点多点出发就行,现在呢,自从来了苏集中学,他得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就得出发。
夏天还好,天亮的早。可冬天里,六点半,天还没亮了,国增每天,都要披星戴月的来回上学,放学。
若天气好还行,如果赶上刮风,下雨,下雪,小小的国增,可就遭殃了。
顶着风雨,冒着严寒,在每年冬日的清晨,刚落过雪的地面上,总会有一串串脚印,那是国增踩过的。
咬着牙,忍受着生活的种种磨难,背着破书包,里面除了书本作业,还有两个冰冷生硬的窝头,一个咸菜疙瘩。有时候,是一个窝头,或者两个半拉的窝头,或者只有半个窝头,再加上半个咸菜疙瘩,两根大葱。
书包里的粮食,之所以不固定,是因为每当到了月底,家里粮食就不够吃。国增总会掰开窝头,留一半给弟弟妹妹们吃,而每次娘发现后,又会把那半个窝头,偷偷塞到国增的书包里。
国增心里,也时常抱怨这一切,抱怨自己的家庭,抱怨自己当初转学的选择,但抱怨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知道,自己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但可以选择的,是自己以后的路,改变命运和家庭的路。纵使生活中会有种种委屈,他也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