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饺子的时候,文攀看到三个孩子,各个吃的狼吞虎咽,弄得文攀也不敢多吃。生怕这点饺子,不够这六个人吃的。直到饺子吃完,春兰在屋外,洗刷着锅碗瓢盆,文攀和文信兄弟俩,坐在炕上,文攀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哥,现在国家又重新分地了,像我们这些回来的人,还能再分到地吗?”文攀道。
“你是打算回来了?”文信问。
“是,有这个想法。不光是我,还有文丰一家,也有这个打算。所以这次,我才回家来看看。”文攀道:“咱在外面,还是恋家啊,以前恋家里的人,现在不光是恋人,还恋家里的地。要是有几亩自己的地,在外面就是给座金山,也不换啊。”
“这才刚分完了地,现在每家每户的地,都是承包了15年。你们要是回来,村里哪有你们的地?你要是早回来一年,就能赶上分地了。”文信遗憾的道:“文攀,你要是真打算回来,我把我这些地,分给你一些吧。”
“哥,你有多少地?”文攀问:“当时分地的时候,还是按照人头来的?”
“对啊。”文信道:“唉,这几个孩子,没赶上分地,算上你大爷大娘的,我总共,也就五六亩地,有二亩一类地,剩下的,都是些二类三类地。”
“现在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文攀问。
“这怎么说呢?”文信道:“得看什么地啊,一类地,一亩能收个四百来斤麦子。二类地就差点了,也就收个三百来斤麦子。三类地,更差了,能到二百斤出头。你们要是回来,我西边那二亩的二类地,你们拿去种吧。”
“这不行。”文攀连忙拒绝:“哥,你家里五口人,少了地还行?别说是你现在才五六亩地,就是再给你五亩地,都不多。你给我二亩地,也不够我一家老小吃喝的。”
“理是这么个理。”文信道:“现在村上,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不靠种地活了,有本事的,做点小买卖呢。有的还搞养殖,搞种植,干什么的都有。现在这村上,你自己再干点啥,没人管你了,没人说你是资本主义尾巴了,比前些年好多了。文攀,不行你到时候回来,自己也干点事。”
“嗯。”文攀点了点头:“这我倒是听说过,但是想干点啥事,不得投资啊,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拿不出太多钱来。”
“也是,现在想做点什么,都得有本钱,我是想着等日子好过点了,我也做点小买卖,哪怕是卖冰棍,也算是自己有点事干。单凭是靠着这几亩地,养不活这一大家子。”文信道。
“哥,你能带我去地里看看吗?”文攀道:“离开家这几年,我最想的,还是家里的地,到头来,我还是咱农民的脾气秉性。咱的根,还是在地里,也顺便,去给我大爷和大娘上上坟。”
“行,我带你去。”文信说着,起身,带着文攀走出了屋外。
春兰在外收拾着屋子,问道:“这是去哪?”
“嫂子,我去给大爷大娘上上坟。”文攀道。
“嗯,行,去吧。”春兰道:“上完坟早点回来,外面刚下完雨,地里又湿又脏的。”
“嫂子,放心吧。”文攀笑了笑,跟着文信出了门。
路上,文攀在合作社里,买了些许的烧纸,和文信奔向了会堂夫妇的坟。
春兰收拾好了屋子,心里想着,文攀这个兄弟,还挺仁义。来这一趟,不光是顾着这些活着的人,给孩子们花钱买东西,还没忘记死了的人,还想着给大爷大娘上坟。春兰心里很是感动,文攀这趟来,估计也待不了几天,总不能让人家空着手回去吧?
想着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 能让文攀带回去。春兰翻箱倒柜,看到了柜子里,还有一双刚做好的布鞋,一双未做好的布鞋。这是自己原本打算,给文信做的新布鞋,这几天忙着收麦子,鞋刚缝了一半,就搁置了。
春兰有了主意,虽然文信的布鞋,如今破破烂烂的,该换新的了,但还能凑合着再穿段日子。既然如此,就把这两双新布鞋,送给文攀吧。布鞋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好歹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多少都是当嫂子的心意。春兰戴上顶针,捏着手里的针线,坐在炕头,开始缝鞋。
晚上的伙食,可没有白天的好,白天吃的肉饺子,犹如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吃着仙桃仙果,喝着琼浆玉液。晚上则摔到了地上,吃的是糙面窝头,咸菜疙瘩,地里挖来的野菜。文攀嚼着咸菜,这才知道,哥嫂一家的真实生活。
夏天的夜晚,院子外虫鸣低吟,文攀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身旁的文信,早已是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这次回家来看看,文攀是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当年,他们举家搬迁到了大庆,可在大庆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最主要的是没有地能种。
想着国家的土地政策,发生了大变样,便想着回来,继续种地,还是把自己的根,扎在这祖祖辈辈的地里。但现在,哪里还有他们的地?
纵然哥嫂欢迎自己回来,要把自己手里的地,分给自己。但看看哥嫂如今过的这日子,哥嫂有这几亩地,日子都尚且艰难,如果再分几亩地给自己,那哥嫂的日子,岂不是雪上加霜?自己又怎么忍心,要从哥嫂的手中,要这几亩地呢?
文攀思来想去,难以入眠。情不自禁的叹起了气:唉,这家乡,是永远也回不来的家乡了。而外面的家,也是难以扎下根的家。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啊,他一家老小,都没有个容身之地。
不回了,这个穷家,是回不来了。外面的日子再难,也要咬着牙,过下去。这次从家走了,以后就再也不回了。文攀心里做好了选择,最后也身心疲惫的睡去。
另外一间屋子里,春兰点着煤油灯,还在赶制着手中的布鞋,身旁的三个孩子,睡得正香。
清晨的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早饭是春兰煮的野菜汤。一家人吃过早饭,文攀便借口得赶回工地干活,跟哥嫂道别。文信和春兰,也不再挽留文攀,说早上进县城的人多,趁着早,赶紧去路边拦个牛车,能顺路跟着到县城汽车站。
春兰拿出两双新布鞋,递给了文攀:“兄弟,你来这一趟,家里也没什么,能给你带的,这两双布鞋,你捎着吧。以后,有空常给家里来信。”
文攀推脱着不要,他知道,自己若带走了这两双布鞋,怕是文信哥哥,以后就没有新鞋穿了。
文信不由分说,将布鞋塞进文攀的布袋子里:“嫂子给你的,你就拿着。”
一家人将文攀,送到了村口的路边,刚好看到一个,赶着牛车进城的人,文攀便跳上了牛车,挥着手,跟哥嫂告别。
牛车缓缓的,朝着南边的县城走去。
“兄弟,有空常来信啊。”文信,春兰挥着手。
“知道了,哥,嫂子,你们多保重啊。”文攀挥着手,眼里含着泪,心里道:走啦,哥哥嫂子,我走啦。大梨园村啊,我走啦。生我养我的家啊,这片黄土地啊,我走啦。
自文攀走后,文信一家,就再也没收到过,文攀的来信。从此以后,双方也失去了联系。但文信和春兰,心底里却期盼着,文攀他们一家人,以及文丰他们一家人,能都回来,他们这过继过来,组成的一家人,能够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