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级,八月底就开了学,国增背着书包,带着行李,上学去了。以后,他就住在同桌路昔非家里,这样能节约路上的时间,还能和路昔非,俩人相互辅导功课,可谓之一举两得。
临走前,国增左思右想,这八十块钱的学费,是给妈妈,还是直接给小双?
按理说,钱应该给妈妈,毕竟,小双上学的事,还得靠妈妈拍板决定。起码妈妈愿意出钱,供小双念完初中三年。这学期,他是借来了这八十块,可下学期呢,总不能还得自己,偷摸的跑出去,给妹妹借钱吧?小双初中上三年,还得靠家里出钱供。
可如果钱给了妈妈,妈妈不让小双念书呢?这可怎么办?毕竟,钱能偷摸的给小双,但小双上学,却并不能偷摸的,妈妈早晚会知道。这事,不能瞒着妈妈,如果瞒着,等妈妈知道了,她指不定会有多生气。
国增跟妹妹商量着,说着自己的顾虑。现在,钱是有了,但怎么跟妈妈说呢?小双也左右为难,哥哥的顾虑,不无道理。自己上学的事,绕过谁,也不能绕过妈妈。如果直接说,有了学费,妈妈依旧不答应,甚至没收了这学费呢?自己上学的事,岂不是功亏一篑?
兄妹俩商量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求助爸爸。国增跟爸爸说了借钱的事,文信听完,慌了神:“国增,你可真厉害,八十块钱,我都借不来,你居然能借来。”
“爸,小双上学的事,你不能不管。”国增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妈妈思想封建,重男轻女,你不能也跟着这样。”
“就是,爸,你都说了,我是你的小棉袄,你现在,不能不管你的小棉袄。”小双道。
“管,管。”文信道:“行,学费有了,剩下的事,我来跟你妈说。”
父子父女三人商量好后,八十块钱的学费,文信先替小双保管。等小双开学的那天,文信再交给小双,先让小双去上学,后面的事,再慢慢跟春兰说。
直到安排好小双上学的事,国增才安心的去上学。临走前,文信还叮嘱国增,让他好好念书,别惦记着家里。
其实,家里有什么可惦记的,弟弟国长,也就这样了,如今不念书了,说是过几天,去县里,或者其他地儿,找个活干,多少能挣点钱。唯一值得自己惦念的,就是妹妹小双,国增怕自己走了后,小双上学的事,爸爸还是说服不了妈妈。爸妈比起来,爸爸始终是胳膊。胳膊,怕是难能拧得过大腿。
不管了,也管不了,踏出家门,奔向学校,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国增,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心又不是石头长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哪个不在他心里装着?
八十块钱,交到自己的手里,文信像是接了烫手的山芋。随身携带吧,怕丢了,这可是儿子跟别人借来的钱,是女儿上学的钱,自己万不可马虎大意。
藏起来吧,藏到哪?家徒四壁,就那么两个柜子,媳妇平时,还有翻箱倒柜的习惯,如果被她提前发现了,她会怎么办?没准一气之下,当做赃款没收了,这小双的学费啊,可就彻底泡汤了。
文信手里拿着钱,见春兰没在家,一会藏到炕席底下,但觉得不妥。一会又拿出来,藏到柜子的最里层,还是觉得不妥。一会又拿着钱,走到了屋外院子,要不,藏到茅房里?
文信奔向了茅房,在墙上找了个窟窿,塞了进去,心里暗自高兴,这下,春兰应该不会发现。
回到屋,点了支烟卷,文信沾沾自喜,心里佩服着自己的聪明之举。
春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出了文信脸上的高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我哪天不高兴?”文信笑着道:“儿子去上高中了,再有两年,就考大学了,我能不高兴?”
“国增是上学了,国长呢?”春兰道:“你可是俩儿子。”
“国长,不是说过几天去县城里打工吗?还找不到个生计?”文信开始试探:“倒是小双,我说,这孩子,想念初中,咱就让她念吧,要是家里没有钱,我去借,先让她去上学,行不行?”
“行什么行?”春兰道:“别说是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让她念。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替别人家花钱,供她读书。”
“我说,孩子多念点书,还是有用的,念了书,有了文化,将来就是嫁人,也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日子才能过好啊。”文信道。
“你这是放屁。”春兰瞪着文信:“我念了书,嫁给了谁?门当户对吗?日子过好了吗?”
一句话,又怼的文信哑口无言。
“家里还有多少钱?能给她交学费?就算是让她去念书,也得借钱,借了钱,就不还了?”春兰道:“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文信被说的灰头土脸,只得低头不语。
晚上,外面电闪雷鸣,夏末的小雨,细如牛毛,雷公电母,好像喝醉了似的,一会一个炸雷,一会一道闪电,吵得文信心烦意乱。
一向粘上枕头,就能睡着的文信,这次却失了眠了。倒是春兰,反而没心没肺,睡得踏实。旁边的小双,国长,也都睡着了。文信辗转反侧,这小双上学的事,可怎么办啊?
忽然,房顶上,传来老鼠吱吱的声音,接着,老鼠又顺着房顶,沿着墙边溜了下来,在地上钻来钻去,文信心里一惊,不好,连忙起身,顶着小雨,奔向了茅房,心里默念着,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进了茅房,赶紧将手伸进墙上的洞,好在,摸到了塑料袋,掏出来之后,趁着月光,看清了塑料袋的完好无损,真是谢天谢地,这八十块钱,没有被老鼠叼了去。
手里拿着钱,左右不是,这回该藏到哪呢?外面是不能藏了,只能藏到屋里,文信借着一道道闪电,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奔向了东屋,这可该藏到哪呢,既要防春兰,又要防老鼠。文信现在急的,可真是二十五只小老鼠,在心里乱窜,简直百爪挠心。
从柜子里,翻出了娘的黑白遗像。一道闪电划过,他仿佛看见了,娘临走时的那张脸。文信来了主意,要不,就打开这个相框,放进相框后面里吧。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把钱藏进相框里。
文信自鸣得意,悄悄的找了把钳子。小心翼翼握着钳子,拔掉相框后面的钉子。又将八十块钱,从塑料袋里掏出,借着窗外闪电的光,将纸币一张张的摆开铺平,放到相框的后面,嘴里还默念着,娘,好好保佑小双,保佑着她能念书。
摆放好后,准备放上相框后面的挡板。忽然,一道闪电,接着,一个响雷,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吓得文信一激灵,惊出声来:“谁?”
慌乱中,相框掉到地上,钱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