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海边的风冷的刺骨。国增每天待在盐场,拉耙子,晒盐,分拣盐粒,装袋,帮着搬运。几个月下来,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不能干活的国长,在收棒子的时候,干活却是那样得麻利。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盐场里拉几年耙子,也会把人脱胎换骨。
距离过年放假,还有几天,国增跟厂子里的领导,请了几天假。马景明托人捎了信儿,腊月二十六,他结婚。
景明的新婚妻子,是他之前跟国增提到的,那个名叫姜淑惠的女人。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国增就赶到了景明家。先是掏出一百元的大钞,递给景明的手里:“里面的八十块钱,是之前欠你的,剩下的二十,是份子钱。”
“份子钱,那我可得收着。”马景明容光满面,明天,他就是新郎官了。
老马家在大摩河村,是小姓家族,前来跟着忙喜事的人并不多,结婚前的准备,也早已就绪。马云唐见国增在屋里,连忙走上前去:“国增,你来啦。”
“叔,给你道喜了啊。”国增双手抱拳,笑呵呵的冲着马云唐作揖。
“哈哈,你这孩子。”马云唐笑了笑,又拉起国增问道:“对了,我听景明说,你后来考武警,没考上,怎么回事?”
“说我身体素质,不合格。”国增道。
“身体不合格?”马云唐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这身体,哪里不合格?”
“人家说,我视力不行。”国增叹了口气。
凭着自己的经验,马云唐觉得,这事里面有猫腻。便让国增把考武警的事,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国增将自己,去参加文化科的考试,以及招兵办下来了人,去了家里,给自己量身高体重等,都一一说了一遍。
“完了?”马云唐道:“你没漏什么吗?”
“没,就这点事,能漏什么?”国增无奈的摇了摇头。
“国增啊,国增。”马云唐明白了一切:“你们,就没给上面,送点礼,打点打点?”
“没,没啊。”国增结结巴巴,他也曾想过,自己当初没被录取,可能就是因为,没有给人家送礼。
“唉,真是可惜了。”马云唐分析着:“依我看,你八成是被录取了。只是你的名字,被别人顶替啦。你想想,你的文化成绩这么好,身体检测也能通过,政审就甭说了,样样合格,能不录取吗?谁知道哪个乌龟王八蛋,顶了你的名,最后入伍了呢?”
“唉,叔,说这些,也没用了,都过去半年多了。”国增摇了摇头:“叔,我早就想通了,命里没有莫强求。”
“什么叫命里没有?”马云唐气急败坏:“你还小,不懂这官场上的弯弯事。这年头,花了钱,什么事办不成?考大学的,当兵的,顶着别人的名,没少干掉包的事。我经常去县里开会,光我听说的,就有好几档子这个事。命里是你的,但你没给上面上供,别人送足了钱,是你的,最后也不是你的了。”
“叔,这个社会,还真有人,敢这么干事?”国增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社会?”马云唐道:“外面的社会,县里的社会,你知道个什么?自己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唉,叔,没办法,谁让我家没钱呢。当初,就算是想给人家送钱,家里也确实是没钱。”国增叹了口气。
“什么叫没钱?没钱不会去借吗?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马云唐不禁埋怨:“国增,不是我说,你爸妈也是,脑袋怎么这么死板呢?当时,怎么能让人家走呢?起码得留下人家来,摆上一桌,好好招待一番。再塞点钱,这事,不就成了吗?”
“是啊,怎么也得留人家,吃个饭啊。”一旁的景明,也听出了这里面的意思,觉得国增家的做法,确实不同。
“你说,省了一顿饭,却葬送了你的前途,要不然,你至于现在,还在盐场拉耙子吗?真是的,有这样当爹娘的吗?对儿子的前程,就这么不当回事。”马云唐愤愤然。
望着眼前,被盐场的海风,早就吹爆皮了的国增,马云唐一脸的可惜与遗憾。心里道:国增的爹娘,简直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儿子,真是毁在他们俩手里了。
“行了,爸,你快去忙别的吧,外面叫你呢。”马景明推了推马云唐,他一个外人,数落人家国增的爹娘干嘛。
“行,我不说了,国增,一会,就吃饺子,今晚你也别回去了。留下来,明天跟景明,一起接媳妇去。”马云唐道。
“行,叔,我今天也是打算住这了。”国增并没在意马云唐,对爹娘的埋怨。倘若他有马云唐这样一个爹,恐怕,如今自己真不会在盐场拉耙子。
见爹走出了屋,景明连忙赔不是:“我爹这人,也爱较真,我妹妹秀峦,就随他,活活的随他。说话没个轻重,你别在意。”
“没事。”国增道:“我知道,叔是为我着想。”
“国增,既然你不上学了,也该早点打算结婚了。明天你喝我的喜酒,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景明笑着问。
“我啊,我还得再等等。”国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着景明结婚,他哪能不羡慕?可羡慕有什么用,自己家里的条件,能跟景明家比?自己家一穷二白,谁会嫁给自己当老婆呢?
“还等,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过完了年,你二十二岁了吧?”马景明道:“咋了,想等到多大,再结婚啊?”
“结婚,说的轻巧,我家这条件,谁肯嫁给我?”国增看了看景明,房间里的摆设。熊猫牌的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缝纫机,收音机。这四大件,可是置办齐了。
“怎么就没人嫁给你?”景明不以为然:“你这是埋没的人才,谁跟了你,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说话间,秀峦搬着两个凳子,走了进来。进屋,国增跟秀峦打了声招呼,秀峦看了看国增:“瞧,半年没见,你怎么这么黑了,跟个煤球似的。”
“你会不会说话。”景明看了妹妹一眼:“就你白。”
“起码比他白。”秀峦放下凳子,走了出去。
望着秀峦走出屋的背影,国增笑了笑:“没事,妹妹这是跟我开玩笑呢。”
景明看了看国增:“国增,你觉得,秀峦这个人,怎么样?”景明的心里,有了想法。
“能吃苦,能干活,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没啥坏心眼。”国增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明看着不开窍的国增:“我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比你小两岁,我看你俩,倒像是一对冤家,挺合适的。国增,你就对我妹妹,没点别的想法?”
国增这才明白景明的意思,连忙道:“你瞎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