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定了?”秀峦给孩子喂着奶,这才仨月的功夫,孩子是越来越能吃了。
“定了,过几天,签完了文书,就搬过去。”国增在屋里光着膀子,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身上的汗,一边道:“这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
“最后定的多少钱?”秀峦问。
“两千。”国增继续拿着毛巾,擦着身上的汗。他刚从地里回来,有一小块麦地,麦子熟的差不多了,国增刚好带着镰刀,便割完了半亩地的麦子:“国松要两千二,新哥在中间给说和的,最后定的两千,不贵。”
“钱呢?”秀峦道:“你家,能掏出两千来?”
“掏不出。”国增道:“七拼八凑的借借吧,咱又不是不还。再说了,你爸他们那,不是说,借给咱一千吗?”
“要不是我爸这一千,我看,你连买几间房,都没底气。”秀峦道。
一个月前,秀峦带着孩子,回去住娘家的时候,跟自己的爸妈,说借钱的事了。她想和国增,搬出来住,不跟公婆,以及小叔子,小姑子挤在一起了。马云唐夫妇很是赞成,更是拿出一千块钱来,支持闺女。说什么时候用钱,就让国增来拿。
“是,是,如今这日子,都仗着你家了。”国增心里,有些不乐意,要不是因为家里,真的没钱,他才不愿意低着头,跟老丈人借钱呢。省的让瞧不起自己的秀峦,更加瞧不起自己。
“地里的麦子,全都熟了吗?”秀峦道:“什么时候割麦子?”
“也就这几天吧,你啊,就是个操劳的命,坐着月子,还不忘地里的活儿。要是没了你,这地里的麦子,就收不到家里来了?”国增擦完了身上的汗,又看了看儿子,逗着小家伙:“旭啊,过几天,咱就搬家啦。”
“等分了家,我才不管,你们这一家子的事呢,都各过各的。”秀峦道。
“分家的事,以后别提了,国长这还没结婚呢,你一天天的,瞎嚷嚷什么?”国增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道:“咱爸不提,咱就不能提。”
“爱提不提,吃亏的是你自己。”秀峦道:“你每天,管这管那的,自己也不嫌累心。”
“累心也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家里的老大?”国增不以为然。
秀峦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心里道:老大,老大也就是多吃点苦,多遭点罪吧。
国增看着小家伙:“才仨月,长的真快,蹭蹭的,真见长啊。”
“我说,抓周,照百日照的事,你可别忘了。”秀峦道:“明天,就整好一百天了。”
“忘不了,都准备好了。后天,县里照相店来人,给学生们照毕业照。到时候,我让人家来趟家里,给刘旭照几张。”国增道:“无非,就是给他几块钱嘛。”
“嗯。”秀峦点了点头,等给孩子照完了相,再买了刘国松家的房子,到时候,这一家三口,终于有自己单独的家了。
夜色静谧,一家人都酣睡起来。这屋,国增在呼呼的打呼噜,那屋,公婆也在鼾声如雷。孩子又时不时的醒来哭,秀峦被吵的心烦意乱。生孩子的最大痛苦,就是夜里睡不好觉。孩子稍微有个动静,你就得起来喂奶。一晚上,起来个两三趟,都是少的。更何况,俩屋里,还有三个雷神,在那哼啊哈的,真是让人濒临崩溃。
秀峦只期盼着,赶紧搬家,起码能落个,耳根子清净。
孩子一百岁,要抓周。晚上的时候,国增等人,将准备好的抓周物件,都纷纷摆在了炕上。有毛笔、砚台、铜钱、书、尺子、笛子、算盘、馒头等等。
秀峦将孩子,放在这些物品的前面。一家人逗着孩子,指引着孩子抓这抓那。文信盯着馒头:“馒头,大孙子,旭啊,咱抓馒头。将来,咱不愁吃,不愁喝。”
春兰则盯着铜钱:“旭啊,抓钱啊,抓钱。”
秀峦也随声附和:“抓钱啊。”一边说着,还一边引导着孩子,往铜钱的方向看。
国增笑着:“旭啊,抓书,抓书。将来,咱考上大学,当个有文化的人。”
小刘旭的手,一会摸摸馒头,一会又摸摸铜钱,一会又摸摸笛子,最后看准了那本书,便一把抓起来,抱着书本啃食了起来。
众人笑了一番,虽然最终的结果,不是大多数人所望。但也依旧随声附和的,表示满意。说抓书好,抓书好啊,将来这孩子,得是个文化人。文化人也好啊,不愁吃喝,不愁钱。
国增心里最乐了,儿子抓周,可是抓到他心里去了。
学校的院子里,学生们整整齐齐的,按照男女和身高,站成了三排。最前面,还放了一排凳子,校长和老师们,纷纷坐在了凳子上。照相店里的师傅,握着照相机,对着毕业班的师生们,按下快门,一会的功夫,便照完了这毕业照。
国增带着照相师傅,从学校到了自己家。秀峦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给儿子穿上了,红彤彤的虎头肚兜,脖子上,还戴上了长命百岁锁。手和脚上,也戴着银手镯,银脚镯。这些,都是自己回娘家时,孩子的大舅,给外甥买的。
照相师傅逗着小家伙玩,国增则搬来一把椅子,问道:“在哪照啊?”
“在外屋吧。”师傅道:“外屋,光线好。”
“行。”国增将外屋,那张吃饭的旧桌子,挪到了烧火做饭的灶台旁,又将椅子,放在屋子的正中央。秀峦找来了一块小棉被,将整个椅子都包裹住。接着,在棉被上,又铺了层红红的小毯子。
国增将孩子抱出了屋,放在椅子上,对着师傅问:“坐这,行吗?”
“行。”师傅举起相机,站在不远的门口处,对准孩子,冲着孩子道:“来,看这啦,看这啦。”
孩子摇摇晃晃,一个跟头,差点栽下去,幸好被国增,一把接住:“不行啊,太小,坐不稳啊。”
“也是,得倚着点。”师傅收起相机:“要不然,照出来的相片,孩子也是歪的。”
国增看了看椅子的后面:“有了。”说完,便让秀峦扶着孩子,自己则蹲在椅子后面,两只胳膊,从椅子后面伸出来,隔着毯子,抓着孩子的腰,将孩子稳定好:“前面,能看到我吗?”
“看不到。”照相师傅笑了:“还得是你们文化人,有办法,这下,孩子就坐稳当了。”
“那就照吧。”国增的眼前,黑洞洞的,被椅子和被子,挡住了一切。但两只手能感觉到,儿子那软绵绵的小身子。
“来,看这,看这。”照相师傅逗着孩子:“来来来,看这,看这,一二三。”
咔嚓一声,相机发出一道亮光,孩子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像是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向了灶台旁,放风箱的洞窝子。因为洞窝子不大,只能容得下,一个吹风的风箱,村里人,管这叫燕窝子。
时间定格,一百天的刘海旭。他穿着鲜艳的红肚兜,脖子上挂着一串,明晃晃,叮当当的长命百岁锁。握紧拳头的小手上,戴着银手镯。两只张开的小脚丫上,也各自有一个银脚镯。
两腿张开的中间裆里,刚好露出雪白的小鸡鸡。
看这孩子的眼睛,虎视眈眈的,像是要跟谁打架似的。
几天后,在村支书刘文珍,村长刘文坡,村委会会计孙吉祥,以及刘国新等人见证下。在国松爸爸,刘文起家的老房子里,文信和文起二人,签了买卖房屋的文书。
买卖双方,以及见证人,都纷纷按了手印。公元一九九二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文信购得了四间土房。文信和国增商量好了,这房子,先给你们两口子住,将来,也是你们的,但没分家前,房子还算这一大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