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后,春日的暖阳依旧洒在村庄,可水塘、水井及河边,却成了横亘在林深心中难以跨越的荆棘之墙。
每当路过村口的鱼塘,林深总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鱼塘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怪物,泛着微光的水面如同它狡黠的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记忆里冰面碎裂的脆响、水中伸出的怪手、老黄牛坠入寒潭的画面,如一部永不停歇的恐怖电影,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塘边的垂柳不再是温柔招手,而是得意地扭动着嫩绿的枝条,那模样像极了当时缠住自己的绿色锁链,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如同有无数只冰凉的蜘蛛在爬行。
家中的水井阴森地咧开大嘴,井台边斑驳的青苔如同它长满獠牙的嘴唇,在暗中潜伏着;井口氤氲的水汽仿佛是它吐出的阴森雾气,随时会幻化出诡异的面容。
打水这种寻常事,如今对他来说却需要鼓足勇气,就像要独自穿越一片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暗森林。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站在离井口远远的地方,伸长手臂,尽量避免靠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无情地拖入无尽的黑暗旋涡。
河边的景致再美,林深也不再涉足。
曾经欢快歌唱的潺潺流水,如今发出幽灵般的呜咽;河畔盛开的野花,不再是热情绽放,而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如同被抽走灵魂的纸花。
但孩童的天性偶尔还是会战胜恐惧。
那日,林深终究抵不过弟弟和村里三个最要好伙伴的软磨硬泡,鬼使神差地跟着来到了河边。
河水亲昵地舔舐着林深的脚踝,凉意从脚趾尖一路窜上心头。
林深弯腰捧起一汪清水,看着阳光在指缝间碎成点点金箔,又欢快地跌回河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和小伙伴们你追我赶,笑声混着水流声在河岸回荡。
弟弟举着自制的小网兜,猫着腰追逐游鱼,突然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浅滩上,溅起的水花扑在林深脸上,咸咸的,带着水草的清香。
林深笑着去拉弟弟,却被其他小伙伴趁机泼了一脸水。
他抹了把脸,不甘示弱地反击,双手用力拍打水面,河水像调皮的小精灵,欢腾地跃起,沾湿了每个人的衣角。
他们在水中蹦跳着,惊起一群银鳞小鱼,鱼儿摆动着尾巴,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像是在和他们捉迷藏。
正当他们玩得忘乎所以时,一声熟悉的怒吼刺破了河岸的喧闹:“站住!”
林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转头便看见妈妈举着长长的竹竿,像一阵裹挟着雷霆的风般冲了过来。
妈妈平日里温柔的眉眼此刻拧成一团,眼中满是惊怒交加的火焰。
竹竿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林深背上,瞬间泛起一片刺目的红痕,钻心的疼痛让林深几乎站立不稳。
“我怎么说的?!不准下水!” 妈妈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眼眶却也微微泛红,“你忘了掉池塘里的事了?!”
弟弟和小伙伴们吓得呆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林深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妈妈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发丝,和手中微微发抖的竹竿,突然意识到,妈妈的严厉里,藏着的是快要溢出来的担忧与害怕。
从那以后,这片水域真正成了被妈妈用威严与爱筑起的禁区,而那道发红的伤痕,不仅刻在了林深的背上,更刻进了他心里,时刻提醒着他,有些地方,不能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