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风如刀,卷着枯黄的落叶拍打在流放囚车的木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柳氏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袍根本挡不住寒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车外忽然传来孩童稚嫩的歌谣,像一根根细针直扎她的耳膜:
\"微婉真能干,皇上赏白菜。
婶娘气吐血,瘫在囚车里哎哟喂......\"
\"闭嘴!\"柳氏猛地掀开车帘,露出一张蜡黄浮肿的脸。可车外只有几个光屁股小孩嬉笑着跑远,手里挥舞着刚从野地里摘来的狗尾巴草,清脆的笑声像魔咒般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她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甜,一口血沫险些喷涌而出,连忙用满是裂口的袖口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殷红在灰暗的棉袍上格外刺眼。
\"我说老婆子,你没事吧?\"旁边的解差皱着眉,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这女人从京城出发就没消停过,先是骂街骂得嗓子嘶哑,后又整日哭嚎,如今更是动不动就吐血,熏得这破囚车愈发难闻。
柳氏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三天前在京郊驿站歇脚时,她无意间听到两个商人闲聊,说她花了一百两银子买通的诗会副考官,不仅没能让沈微婉出丑,反而被那小贱人用一篇《出师表》反将一军,引得皇上龙颜大悦,当场赏了一筐御菜园的新鲜白菜。
\"一百两啊......\"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破锣,\"那可是我藏在梳妆台暗格里,打算给若柔做嫁妆的体己钱......就换来她抱着白菜在皇上面前风光?\"
越想越气,柳氏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沈微婉那小贱人不仅没被治罪,反而得了皇上夸奖,听说七皇子还亲自派人给她送白菜炒肉!而自己呢?一朝沦为阶下囚,穿着囚服坐在这破车里,要去那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恐怕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了。
\"噗——\"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溅在灰色的囚车木板上,宛如一朵瞬间枯萎的红花,在寒风中迅速失去色泽。
解差吓了一跳,慌忙叫来随行的老大夫。老大夫颤巍巍地搭了搭脉,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连连摇头:\"夫人这是急火攻心,又忧思过度,导致气淤阻塞,伤及肺腑。依老夫看,得少动气,尤其......尤其得少听那位沈大小姐的事儿,否则这身子怕是......\"
柳氏眼睛一翻,差点晕死过去。少听沈微婉的事儿?如今这满大街,谁不在说她的\"英雄事迹\"?谁不在传唱那些嘲笑自己的顺口溜?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却暖意融融。沈微婉窝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怀里抱着个暖烘烘的手炉,听春桃绘声绘色地念着新搜集来的顺口溜。
\"小姐,您快听听这个:'柳氏算盘精,打错小算盘。一百两没了,气成紫猪肝!'\"春桃笑得前仰后合,肩膀抖得像筛糠,\"还有呢,说柳氏在囚车里吐血,把盖的破棉被都染红了,解差还以为是染了什么怪病呢!\"
沈微婉正啃着刚炒好的糖栗子,闻言差点被栗子壳呛到:\"一百两?她不是花了三千两买通主考官吗?怎么又冒出一百两来?\"
\"嗨,小姐您不知道,\"春桃撇了撇嘴,凑上前小声说,\"听说是买通那个副考官想使绊子,结果那副考官刚想开口刁难,就被站在一旁的七皇子殿下瞪了一眼,当场就吓得屁都没敢放,跟个鹌鹑似的缩回去了!\"
正说着,帘子一掀,萧煜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墨色的大氅上还沾着几片未落的雪花。他手里却稳稳捧着个食盒,一打开,顿时飘出一股甜糯的香气——是刚出炉的糖蒸酥酪。
\"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萧煜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沈微婉鼓囊囊的腮帮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听说柳氏那老虔婆气吐血了?\"
沈微婉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栗子,凑到食盒前深吸一口气:\"殿下也听说了?大夫说她得少看我的'诗会表演'呢,怕多看两眼直接就气死了!\"
萧煜失笑,抽出袖中帕子,轻轻帮她擦掉嘴角沾着的糖霜:\"你这'表演'也太精彩了些,换作是我,怕是也要被气出内伤。\"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细棉帕传来,让沈微婉脸颊微微发烫。
两人正说笑间,老管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烫金帖子:\"大小姐,七皇子殿下,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让您明日进宫呢!\"
沈微婉挑眉,看向萧煜:\"又进宫?难道皇上这次要赏白菜干?\"
萧煜伸手帮她理了理被暖炉烘得有些凌乱的鬓发,语气带着笑意:\"去了就知道了。不过这次本王陪你一起去,省得又有人想在背后使坏。\"
第二日进宫,乾清宫内果然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筐,只是里面不再是绿油油的白菜,而是黄澄澄、圆滚滚的冻柿子,上面还挂着晶莹的冰霜。
\"沈爱卿来了?\"皇上坐在龙椅上,指着竹筐笑得像个得了蜜糖的孩子,\"昨儿个听小李子说你爱吃冻柿子,朕特意让御果园摘了些最新鲜的,快尝尝?\"
沈微婉看着筐里饱满的冻柿子,心里顿时暖烘烘的。这皇上看着威严,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谢皇上!这冻柿子拌上白糖,吃起来又甜又凉,可好吃了!\"
\"哈哈哈!\"皇上笑得前仰后合,胡子都翘了起来,\"就知道你爱吃!对了,朕听说柳氏那老虔婆在流放路上气吐血了?\"
沈微婉点点头,故意做出惋惜的模样:\"是啊,大夫还说她得少看臣女的'节目',不然身子吃不消呢。\"
皇上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活该!算计了一辈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顿了顿,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萧煜,\"萧煜啊,你和微婉的婚事,朕看就定在腊月吧,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萧煜闻言,立刻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沈微婉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偷偷抬眼看向萧煜,只见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裹着一层暖融融的光。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甜得快要化了。
从宫里出来,萧煜牵着沈微婉的手,走在铺满落叶的御道上。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轻柔的曲子。
\"殿下,\"沈微婉晃了晃他的手,忍不住问道,\"皇上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能吃?又是白菜又是冻柿子的。\"
萧煜低头,捏了捏她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宠溺:\"皇上是觉得你真实,不似那些虚伪做作的世家女。\"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再说了,你爱吃什么,本王都给你寻来,就算你想吃天上的星星,本王也想法子给你摘。\"
沈微婉心里一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几个柳侍郎的残余党羽正在跟负责发放俸禄的太监吵架,争得面红耳赤,好像是为了那点微薄的俸禄起了争执。
\"哼,\"沈微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些人,以前跟着柳氏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萧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安抚:\"别理他们,咱们回家吃冻柿子去,本王让厨房给你拌上双倍的白糖。\"
回到将军府,春桃早已将洗干净的冻柿子端了上来。沈微婉拿起一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咬下一口,冰凉甜糯的果肉瞬间在口中化开,甜得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小姐,\"春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外面又有新的顺口溜了,比上回的还逗呢!\"
\"哦?快说来听听。\"沈微婉一边吃着冻柿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春桃。
春桃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街头说书先生的腔调,摇头晃脑地念道:
\"柳氏气吐血,只因算错钱。
一百两打水,气成紫甘蓝。
微婉嫁皇子,柿子甜又软。
京城百姓笑,日子比蜜甜!\"
沈微婉听得哈哈大笑,差点把嘴里的冻柿子喷出来。萧煜无奈地帮她拍着背,语气带着无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看着萧煜眼中温柔的笑意,沈微婉心里充满了感激。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傻嫡女,她报了仇,守住了将军府,还遇到了萧煜这样真心待她的人。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如今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的笑柄。而她的生活,就像这冻柿子一样,虽然经历过寒冬,却越来越甜,越来越有滋味。
\"殿下,\"沈微婉放下手中的冻柿子,认真地看着萧煜,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谢谢你。\"
萧煜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谢什么?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沈微婉靠在萧煜肩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知道,这一世,她终于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活得酣畅淋漓,爽!透!了!
而此刻的流放路上,寒风更紧了。柳氏躺在冰冷的囚车里,又听见了路边行人议论纷纷,说着京城最新的顺口溜。她挣扎着抬起头,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囚车的木板。解差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一路,这老婆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但这一切,都与沈微婉无关了。她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篇章,充满了阳光、甜蜜和数不清的\"惊喜\",再没有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