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京城飘起第一场细雪,碎玉般的雪沫子扑在青石板路上,转眼就凝了层薄冰。沈微婉掀开暖轿帘角,雕花轿杆上挂着的暖手炉散着热气,却抵不过街边传来的热闹声浪。卖糖葫芦的大爷裹着灰棉袄,扁担两头的草把子上插满红通通的果串,见着轿子过来,忽然扯开嗓子喊:\"哎——又甜又脆的糖葫芦嘞!吃一口赛过沈大小姐的诗,甜到心窝子里去!\"
\"噗嗤——\"春桃趴在轿沿笑出声,鬓边的银饰晃得叮当作响,\"小姐您听,现在卖糖葫芦的都拿您作诗引子了!\"
轿内的沈微婉正用银签子戳着块糖蒸酥酪,闻言挑眉,酥酪上的糖桂花沾了点在唇角:\"哦?那大爷咋编的?\"
\"方才我听见了!\"春桃缩回车帘里,模仿着大爷的腔调,粗着嗓子唱,\"小小蛛网八根弦,柳氏算盘打得欢——后面记不清了,总归是说柳氏算来算去算自己,最后亏得底朝天!\"
话音未落,轿子猛地一停。沈微婉撩开厚重的猩红轿帘,只见街边围着一圈扎羊角辫的孩童,正拍着冻红的小手唱顺口溜,鼻涕泡随着歌声一吸一鼓:
\"婶娘算盘精,算尽家产空。
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成紫皮葱!
微婉小姐妙,《师表》当诗诵。
皇上赏了白菜筐,气得柳氏血喷涌!\"
孩子们唱得唾沫横飞,路过的轿夫和商贩笑得前仰后合,有个挑菜担的老汉笑得差点把筐里的韭菜撒一地。沈微婉靠在锦垫上笑得直抖,轿身都跟着晃:\"这都谁编的?把诸葛丞相的文章改成这样,不怕孔圣人从庙里爬出来打板子?\"
春桃用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酥酪渍,眼里笑出了泪花:\"小姐,现在满京城都这样呢!昨儿个我去买胭脂,连城西的乞丐都编了莲花落,拄着拐棍见人就唱!\"
正说着,一个穿破棉袄的老乞丐晃到轿前,手里的竹板打得\"啪嗒\"响,扯着破锣嗓子唱:
\"打竹板,响连天,听我说说柳氏冤——
不冤不冤真不冤,三千两银买祸端!
微婉小姐真聪明,《出师表》里藏机关,
皇上一乐赏白菜,婶娘吐血倒大霉!\"
沈微婉笑得直拍大腿,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铜板让春桃递过去。老乞丐接了钱,忽然凑近轿帘压低声音:\"小姐,小道消息——柳氏那老婆子在路上又吐血了!解差说她天天拿头撞囚车,头发都撞掉一半啦!\"
轿子行至前门绸缎庄,沈微婉忽然抬手叫停。她掀帘望去,只见临街橱窗里挂着崭新的年画——戴瓜皮帽的老婆子趴在黑漆算盘上,算珠滚了一地,嘴角还挂着滴血,旁边用狂草题着八个大字:\"婶娘算盘,算死自己\"。
\"这是谁画的?\"沈微婉指着年画问迎出来的掌柜。
绸缎庄掌柜见是她,笑得满脸褶子堆成山,拱手道:\"是城西的王画师!他说您在诗会上那手《出师表》惊天地泣鬼神,特意泼墨画了这年画,昨儿个刚上架就卖了三百张!\"
春桃凑近细看,见年画角落用小楷题着\"仿沈大小姐打油诗意\",旁边还画了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怀里抱着颗比人还高的大白菜,可不就是沈微婉的模样?她忍不住戳戳画中人的白菜叶子:\"小姐您瞧,这白菜画得跟真的似的!\"
沈微婉正哭笑不得,忽然一阵马蹄声停在轿前。七皇子萧煜翻身下马,玄色大氅上落着雪沫,手里却扬着张年画:\"微婉,你看本王淘到了什么?\"
画上的柳氏对着算盘吐血,旁边配着\"三千两银打水漂,婶娘气成猪肝色\"的打油诗。沈微婉挑眉:\"殿下也赶这潮流?\"
萧煜走近轿帘,雪松香气混着雪意飘进来,他压低声音:\"本王买了十张,打算贴在王府库房梁柱上,让管账的小厮天天看,省得学柳氏动歪心思。\"他顿了顿,眼尾含笑,\"更有趣的是,听说柳氏现在出门得戴三层帷帽,前儿个有个顽童掀了她帷帽,当场唱着'婶娘算盘精'跑了三里地。\"
沈微婉笑得前仰后合,却见萧煜递进个描金食盒:\"知道你惦记御果园的冻柿子,本王让他们踩着梯子摘的最新鲜的。\"
食盒打开,里面码着十数个黄澄澄的冻柿子,表面结着晶莹的霜花。沈微婉拿起一个咬下,冰凉甜糯的果肉在舌尖化开,忍不住眯起眼:\"还是殿下懂我。\"
萧煜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模样,眼神软得像春柳:\"对了,父皇方才召见,说婚期就定在腊月初八,让你准备准备。\"
\"噗——\"沈微婉一口冻柿子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接住掉落的果肉:\"这、这么快?\"
\"不快了。\"萧煜伸手替她理开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擦过她耳垂时微暖,\"本王从看你拿泥巴糊弄柳氏那天起,就等着这一天了。\"
回到将军府,老管家捧着一叠烫金帖子迎到垂花门:\"大小姐,各府送的贺礼帖子都在这儿,还有......\"他递上张年画,\"这是七皇子殿下让人送来的,说给您解闷。\"
沈微婉展开年画,只见画上柳氏坐在囚车里,周围围着唱顺口溜的孩童,题字是\"一车风雪三千里,不敌民间打油诗\"。她忍不住摇头,春桃却在一旁惊呼:\"小姐您看这个!\"
春桃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块水绿绣帕,帕子中央用金线绣着个小算盘,旁边歪歪扭扭绣着三个字:\"算你狠\"。沈微婉噗嗤笑了:\"这是哪个调皮鬼绣的?\"
\"是七皇子殿下亲手绣的!\"春桃红着脸,\"他说您把算盘打得比账房先生还精,这块帕子配您!\"
沈微婉指尖抚过绣线,心里像含了块化不开的蜜糖。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的歌声,调子比之前的更欢快,想必是新编了关于她婚讯的顺口溜。她走到窗边,见院里的老槐树挂满红灯笼,想起前世此时自己正缩在冷院啃硬馒头,如今却要嫁给心仪的皇子,眼眶不禁发热。
三日后,柳氏的流放队伍路过京城外城。她裹着打补丁的旧棉袍,头上罩着黑纱帷帽,却仍听见路边传来稚嫩的歌声:
\"婶娘要流放,路上喝风凉。
微婉要出嫁,皇子做新郎!
红妆十里长,白菜变凤凰......\"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掀开帷帽想骂人,却被个扔石子的顽童砸中额头。\"呸!坏婶娘!偷人家家产该流放!\"孩童们哄笑着跑开,留下她捂着头瘫在囚车里。解差无奈地叹气:\"夫人,忍忍吧,过了这道城门就听不见了。\"
柳氏看着渐渐远去的城楼,眼前一黑,又晕死过去,嘴角还挂着血丝。
与此同时,将军府正厅里,沈微婉正对着铜镜试穿嫁衣。大红锦缎上用金线绣着展翅金凤,是萧煜亲自设计的纹样,凤嘴里还衔着颗米粒大的珍珠。春桃举着铜镜,忽然拍手笑道:\"小姐,外面又有新顺口溜了!听说是卖豆腐的大爷编的!\"
\"哦?说来听听。\"沈微婉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嘴角不自觉上扬。
春桃清了清嗓子,用卖豆腐的腔调唱:\"微婉嫁皇子,喜气洋洋!柳氏流放去,哭爹喊娘!算盘精变穷光蛋,好人终得好报偿——最后还有句,说您和七皇子是'白菜配凤凰,天生一对儿'!\"
沈微婉笑了,拿起妆台上的赤金步摇插在发髻。这步摇曾被柳氏觊觎,如今终于光明正大地戴在她头上,凤凰展翅的造型在烛光下流光溢彩。院外忽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声,春桃扒着门缝看:\"小姐!七皇子的迎亲队伍到了!抬嫁妆的箱子排了半条街呢!\"
她深吸一口气,由喜娘搀扶着走出房门。阳光下,萧煜骑着高头大马,红色喜服衬得他眉眼俊朗,见她出来,翻身下马伸出手,掌心温热:\"微婉,本王来接你了。\"
沈微婉将手放入他掌心,听见街边百姓的议论声浪涌来:
\"瞧瞧这嫁妆!听说有百子千孙的锦被,还有七皇子亲自画的《白菜图》!\"
\"那是!沈大小姐多厉害,把柳氏那毒妇收拾得服服帖帖,活该有这福气!\"
\"可不是嘛,以后谁敢惹她?没见七皇子看她的眼神,跟看稀世珍宝似的!\"
花轿起轿时,沈微婉掀开轿帘一角,见朱雀大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孩童们举着用白菜叶扎的花束,跟着花轿唱新学的顺口溜:
\"京城新潮流,人人会背诗。
婶娘成笑柄,微婉做王妃!
此生多快意,爽透一万里!\"
她靠在铺着红锦的轿壁上,听着喧天的锣鼓和欢快的歌谣,手里还攥着萧煜送的冻柿子帕子。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得满街红妆耀眼。这一世,她没靠权谋巫术,只用一肚子\"沙雕智慧\"和前世记忆,就把仇人踩在脚下,嫁给了心仪的皇子,活得风生水起。
轿子行至宫墙下,沈微婉听见轿夫们也在低声哼唱:\"算盘打得精,不如人心善。微婉大小姐,福气堆成山......\"她忍不住笑了,嘴角扬起\"欠揍\"的弧度——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爽!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