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楚楚的呼吸骤然停滞,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她今天下午在探视间里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子。
“你输掉了一切。”
“女儿的爱。”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几个小时前还隔着玻璃冲母亲挥了挥。她以为那是告别,是解脱,却没想到,那是送终。
怎么会?她那么骄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
“什么时候的事?”周浩见南宫楚楚摇摇欲坠,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干涩地问。
“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了。”南宫雄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监狱那边已经处理完了。明天……去把人领回来吧。”
南宫楚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自杀?
妈妈……自杀了?
怎么会?
是她的话……是她下午说的那些话,刺激了她吗?
“你已经输了。”
“你输掉了一切。爸爸的心,哥哥的尊重,还有……女儿的爱。”
那些残忍的话,此刻像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地往她心上扎。
南宫楚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想喊,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愧疚和悲伤,将她整个人吞没。
“不……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祈求。
周浩一直站在旁边,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一个箭步上前,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
“楚楚,楚楚你看着我!”周浩的声音带着急切,“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胡思乱想!”
南宫楚楚的目光没有焦点,空洞地望着前方。
突然,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扑进周浩怀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自责和悲痛都哭出来。
周浩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的骨头里。他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把她那些即将四散的魂魄都箍回来。
南宫楚楚起初没有挣扎,只是浑身僵硬,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那股寒意从骨髓里渗出来,让她牙关都在打颤。周浩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楚楚……”他刚开口,怀里的人就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别碰我!”她尖叫,声音因为恐惧和巨大的冲击而变了调,“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我的妈妈!妈......”
她跌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头,拼命地摇晃,仿佛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声音甩出去。
“你已经输了。”
“女儿的爱。”
是她亲口说的。她用最锋利的言语,给了母亲最后一击。
周浩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却没有退缩。他再次上前,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从地上捞起来,重新锁进怀里。这一次,他的力气更大,不容拒绝。
“你听我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王燕妮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她走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你听见没有!”
“不是的……”南宫楚楚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崩溃。
她不再尖叫,只是把脸死死埋进周浩的胸膛,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起初只是压抑的抽噎,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嚎哭,声音嘶哑,毫无章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周浩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嘴里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一句:“没事了……有我呢……哭出来就好了……”
他想去给她倒杯水,又怕一松手她就散架了。他想说点什么有哲理的话,搜肠刮肚也只想出“人死不能复生”这种废话,只能闭紧嘴巴,把力气都用在胳膊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南宫雄看着相拥的两个年轻人,眼中的疲惫更深。他站起身,没有回头,一步步走上楼梯。
这个他一手打造的,金碧辉煌的家,今夜第一次让他感到了空旷和寒冷。王燕妮死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决绝地退出了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战争。他没有赢,只是战争结束了。
而楼下,女儿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那个叫周浩的年轻人,依旧紧紧抱着她。
南宫雄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这个父亲做不到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年轻人,做到了。
周浩紧紧抱着南宫楚楚,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呢……有我呢……”
南宫雄看着相拥的两个年轻人,眼神复杂。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
他没有去安慰女儿。因为他知道,这一刻,这个叫周浩的年轻人,比他这个父亲,更能给她慰藉。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兰天赐的电话。
博康医院的实验室里,兰天赐正专注地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苏沐沐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用吸管吹着杯子里的水,吹出一个个泡泡。
“哎,南宫大少爷,”苏沐沐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这个样子,好像电影里那些变态科学家哦。”
兰天赐头也不抬:“别闹。”
“切,没劲。”苏沐沐撇撇嘴,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他专注的侧脸,配文:我家科学家认真工作的样子,帅呆了!
刚准备发朋友圈,兰天赐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兰天赐皱了皱眉,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神色一正。
“爸。”
苏沐沐立刻竖起了耳朵。
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话,兰天赐的动作便顿住了。
他慢慢放下手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苏沐沐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苏沐沐紧张地问,她从来没有看过兰天赐这样的神情。
兰天赐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幽深,像一口古井。
“王燕妮死了。”
苏沐沐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姨妈......死……死了?怎么死的?”
“自杀。”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的低鸣声在回响。
苏沐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曾经雍容华贵,也曾恶毒如蛇蝎的姨妈,就这么……没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兰天赐。
兰天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喜悦,没有轻松,甚至没有恨意。
二十多年的恩怨,随着一个人的死亡,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行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感觉,不像是大仇得报的畅快,更像是一直背在身上的沉重枷锁,突然断了,人却因为惯性,一时无法直起腰来。
空落落的。
“天赐……”苏沐沐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兰天赐反手握住她,掌心很冷。
“沐沐,”他轻声说,“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那个策划了一切悲剧的女人,那个让他和母亲骨肉分离二十多年的罪魁祸首,用最极端的方式,终结了这一切。
苏沐沐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结束了。”
她凑过去,轻轻地抱住他。
“以后,都会是好日子了。”
兰天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她发间熟悉的馨香,那颗空落落的心,仿佛被一点点填满了。
是啊,都结束了。
他还有母亲,有父亲,有妹妹。
还有……苏沐沐。
可是......他还是为王燕妮的自杀感到难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