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巨石裹挟着风雷之势,如同天罚般当头砸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视线!千钧一发之际,何济眼中寒芒爆射,体内融合了“心测”真谛的意念如江河奔涌!他并未硬撼巨石,而是双手在身前闪电般划出一个玄奥的轨迹,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却蕴含天地韵律的轻叱:“散!”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意念场域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那几块下坠的巨石被这意念场域一冲,下坠的轨迹竟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偏转!
“砰!砰!砰!”
几声巨响几乎同时炸开,碎石飞溅!最大的几块巨石险之又险地擦着三人的坐骑轰然砸落在官道两侧,将地面砸出深坑,烟尘弥漫!只有一些较小的碎石如雨点般砸落,也被何济、苏明雪挥袖拂开,林青萝则被何济牢牢护在怀中。
“济哥哥!”林青萝惊魂未定,小脸煞白。
“没事了。”何济沉声安抚,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山隘上方。只见几个模糊的黑影在烟尘中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山石嶙峋的背后,显然早有预谋,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又是他们!”苏明雪清冷的脸上布满寒霜,长剑已然出鞘半寸。
何济眼神冰冷,勒马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对方显然在必经之路上设伏。他当机立断:“走!离开官道!”他一拨马头,冲向旁边一条更为崎岖隐蔽、通往山林深处的小径。
三人策马在密林中穿行,速度慢了下来。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凛冽的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枯叶和尘土,寒意刺骨。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行至天色将晚,前方出现一座依山而建、早已荒废破败的驿站。残垣断壁,门窗朽坏,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张着黑洞洞嘴巴的怪兽。但此刻,这破败驿站却是唯一能遮风避雨的所在。
“今晚在此歇脚。”何济率先下马,警惕地扫视着驿站周围。驿站院墙斑驳,爬满枯藤,院中杂草丛生,一片死寂。他示意苏明雪和林青萝留在院中戒备,自己则握紧袖中暗藏的短刃,率先踏入黑暗的驿站正堂。
堂内蛛网密布,灰尘堆积,充斥着腐朽的气味。何济目光锐利,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突然,他脚步一顿!在正对大门的斑驳墙面上,有人用锐器新刻下了一个符号——扭曲的线条构成一个如同眼睛的诡异图案,与祖母密信上、驿站斥候发现水源毒草处、甚至那老乞丐出现时水洼倒影中的符号,一模一样!
又是它!这如同跗骨之蛆的标记,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时刻笼罩着他们!它到底代表什么?是北境萧家的标志?还是某个更神秘的组织?
何济心头寒意更甚。他仔细探查了整个驿站,确认再无其他埋伏或异常,才返回院中:“里面安全,但发现了那个符号。”
苏明雪和林青萝闻言,脸色都是一沉。三人将马匹拴在尚算完好的马厩中,清理出驿站正堂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点燃一堆篝火。跳跃的火焰带来些许暖意和光明,驱散着周围的黑暗与寒意,却驱不散心头沉重的阴霾。
林青萝默默地从行囊里拿出干粮和水囊,递给何济和苏明雪。她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悸,捧着水囊的手有些发抖。何济接过水囊,指尖无意间碰到她冰凉的手背,皱了皱眉:“手这么凉?吓着了?”他自然地伸手,将林青萝有些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轻轻揉搓着。
林青萝身子微微一颤,没有抽回手,反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般,将另一只手也塞进了何济的掌心,小脸低垂,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后怕的鼻音:“才…才没有很怕。就是…就是觉得那些人好可恶,像影子一样甩不掉…”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和微凉,何济心头一软,放柔了声音:“有我在,影子也伤不了你。”他一边用温热的内息缓缓渡过去,温暖她冰凉的手指,一边故作轻松地调侃,“看看我们青萝,平时熬药救人的小神医,胆子比针尖还小,传出去可要被人笑话了。”
“谁胆子小了!”林青萝果然被激得抬起头,杏眼圆睁,脸颊因篝火和羞恼染上红霞,在何济掌心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证明自己胆大,却又贪恋那温暖,最终只是象征性地扭了扭手腕,嗔道,“济哥哥最讨厌了!就会笑话人!”那娇憨的模样,惹得何济低笑出声。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紧握的手和少女绯红的脸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暖意。坐在对面的苏明雪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清冷的眸光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她微微侧过头,拨弄了一下火堆,几缕发丝垂落颊边,侧颜完美无瑕,只是握着水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就在这时,驿站破败的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穿透风雨传来:“有人吗?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何济眼神一凝,松开林青萝的手,瞬间起身戒备。苏明雪也按剑而起,林青萝则紧张地躲到何济身后。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约莫十五六岁的绿裙少女,在两名同样狼狈不堪、穿着官差服饰的汉子搀扶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被搀扶的是一个身着锦缎官袍、面色青黑、气若游丝的中年男子,胸口官袍上绣着象征郡守身份的獬豸补子!
“爹!爹你撑住!”绿裙少女扑到昏迷的中年男子身边,泪如雨下,她抬头看到篝火旁的何济三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泣声哀求:“诸位…诸位侠士!小女子柳依依,家父乃安南郡郡守柳文轩!家父遭奸人下毒,命在旦夕!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柳家愿倾尽所有报答!”
安南郡郡守?这可是管辖西南数县、毗邻苗疆的实权人物!
何济迅速上前,蹲下身检查柳文轩的状况。只见他印堂发黑,嘴唇乌紫,呼吸微弱,脉搏沉涩滞缓,带着一股极其阴寒的粘稠感。他翻开柳文轩的眼睑,瞳孔已有些涣散。何济又凑近他口鼻嗅了嗅,一股极淡的、带着腐土气息的腥甜味传来。
“是‘腐心藤’剧毒!混合了至少三种寒毒,毒性已入心脉!”何济沉声道,脸色凝重。此毒凶险,比边境疫病所用的剂量猛烈百倍,显然是奔着立时毙命来的!若非这柳郡守本身似乎有些内功底子强行护住心脉,恐怕早已身亡。
“腐心藤?又是此毒!”苏明雪清冷的声音带着寒意,显然也想起了边境的惨状。
“先生!求您救救我爹!只要您能救活我爹,柳家上下,任凭先生驱策!”柳依依哭得梨花带雨,对着何济连连磕头。
情况危急,何济不再多言。他迅速解开柳文轩的官袍,露出胸膛。只见他心口位置,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片不祥的青黑,正在缓慢扩散!何济取出金针,眼神专注,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心正则术正”的境界。指尖金针不再仅仅依靠血脉秘力驱动,而是融入了自身圆融的内息与那浩瀚的意念。
他出手如电,金针带着微弱的毫芒,精准无比地刺入柳文轩心脉周围的几处要穴!每一针落下,都如同在冻结的河道上打开一道闸门,引导着温润平和的意念内息强行冲击淤塞的寒毒!同时,他口中低声诵念起一段清心宁神的古老音节,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如同春风化雨,抚慰着柳文轩濒临崩溃的心神。
柳文轩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柳依依和两名官差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青萝!‘回阳固本散’三份,温水化开!”何济头也不抬地吩咐。
“是!”林青萝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翻找药囊,展现出了药铺养女的干练。
“明雪,以内息护住他后心命门,助我稳住他心脉!”何济再次下令。
苏明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盘膝坐于柳文轩身后,双掌抵住其后心,精纯清冷的内息缓缓渡入,配合着何济的金针导引。
三人配合默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何济主攻,以金针和心测意念冲击寒毒核心;苏明雪护持,以内息稳固根基;林青萝辅助,提供药力支持。
柳文轩脸上的青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起来。终于,他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小口带着冰碴的黑血!那黑血落地,竟发出“滋滋”的轻响,带着刺骨的寒意!
“爹!”柳依依惊喜交加。
何济长舒一口气,收回金针,额角虽有细汗,却神采奕奕,毫无疲态。他看向柳依依:“柳大人性命已无碍,但寒毒入体已久,伤了根本,需静养调理月余。我开个方子,按时服用,辅以针灸,当可痊愈。”他迅速写下药方。
柳依依接过药方,如同捧着圣旨,感激涕零,又要下拜:“先生大恩,依依没齿难忘!若非先生妙手回春,家父…家父他…”她泣不成声,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碧玉印章和一个薄薄的油纸包,“此乃家父私印,凭此印可在安南郡内调动府库资源,畅通无阻!这油纸包内,是一份西南苗疆的详细舆图和一份‘巫医手札’残页,据说是百年前一位深入苗疆的巫医所留,或对先生寻找‘九转还魂草’有所帮助!万望先生收下!”这份谢礼,不仅有权势,更有何济急需的苗疆情报!
何济这次没有推辞,郑重收下。结下安南郡守这份善缘,对深入苗疆大有裨益。
驿站外,风雨更急了,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落下,敲打着破败的屋顶。篝火在风雨声中摇曳,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庆幸的脸。
柳依依守着沉睡的父亲,情绪渐渐平复。她看着篝火旁闭目调息的何济,又看了看清冷如仙的苏明雪和娇俏可人的林青萝,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好奇,忍不住怯生生地开口:“先生…先生神术通天,不知…不知能否为依依测一字,看看家父此番劫难之后,前路如何?还有…还有依依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微红。
何济睁开眼,看着少女忐忑又期盼的眼神,微微一笑:“柳姑娘欲测何字?”
柳依依略一沉吟,沾着一点未干的雨水,在火光照耀的地面上,写下了一个娟秀的“安”字。与之前秦弄玉所测之字相同,心境却已不同。
“‘安’字,”何济目光扫过那个字,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柳姑娘此刻所求,是家父安康,自身心安。‘安’字上‘宀’护顶,下‘女’持家,根基稳固。令尊此番劫难已过,正如风雨之后见彩虹,此后当否极泰来,安享晚年。至于姑娘自身…”他顿了顿,看着柳依依微红的脸颊,眼中带着洞悉的笑意,“‘女’字居中,示姑娘心性坚韧,乃持家安宅之砥柱。心中所系,只要心诚志坚,静待花开,自有良缘相报。前路虽有风雨,然‘安’字稳固,终得圆满。”
柳依依被何济一番话说得心花怒放,尤其是关于“良缘”的暗示,让她脸颊红透,羞涩地低下头,心中那点朦胧的少女情思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祝福,连声道谢:“多谢先生吉言!依依…依依明白了!”
风雨声中,驿站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何济重新闭上眼,心神却沉入那新得的“巫医手札”残页之中,试图寻找关于瘴母谷和九转还魂草的线索。苏明雪默默守护在一旁,清冷的眸光偶尔掠过何济专注的侧脸。林青萝则挨着何济坐下,小脑袋靠在他肩头,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就在这难得的静谧时刻,何济心中忽然一动。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膝前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随意地划动起来。指尖过处,一个遒劲有力的“遇”字悄然显现。
“‘遇’字…”何济凝视着自己写下的字,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明悟。他摒弃杂念,将心神沉入那“心正则术正”的圆融境界,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拂过那个“遇”字。
“‘遇’字,左为‘辶’,行路之象;右为‘禺’,山隅深谷。行路遇山,示前路坎坷,险阻重重。”何济心中默念,意念深入,“然‘禺’字藏‘偶’,偶遇,机缘也。‘辶’字隐有‘三’痕…三日!三日后,行至山深谷险之处,当有贵人偶遇!此‘贵人’,或解困厄,或指迷津,乃破局关键!”
一个清晰的预感浮现在何济心头:三日后,当他们行至西南苗疆边缘的险峻之地时,将会遇到一位至关重要的“贵人”!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期待的弧度。风雨依旧,前路艰险,但这冥冥之中的指引,如同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迷雾重重的征程。
就在这时,靠在他肩头似乎睡着的林青萝,忽然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济哥哥…别丢下青萝…青萝会…会配药…会帮你的…”梦呓般的软语,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依恋。
何济低头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心头一片柔软,轻轻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低声道:“傻丫头,睡吧。”他抬头,望向驿站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雨,眼神坚定。
三日后,山深谷险,贵人将至。这苗疆之行,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