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暖光将喜帐洇出细碎金斑,整间椒房浸在暖琥珀色的光霭里。合卺杯底残留的酒液漾出碎星般的光,雕花龙床四角垂悬的同心结流苏无风自颤。
封野攥住萧烈的腰肢扣向自己,忽然俯身一口重重咬住他的后颈。
灼热的吐息裹着标记猎物般的狠劲儿,在那截白玉般的颈子上烙下血痕。
萧烈痛哼着后仰起脖,在痛楚与欢愉交织的浪潮里,耳畔听见封野沙哑的低喘:
“老婆,生日快乐!”
烛芯‘噼啪’爆出灯花,将缠绵人影投在雕花窗棂上,融作一片氤氲的朱色剪影。
萧烈触电般转头,在潋滟烛晕里撞进封野清明的眼——那里分明汪着化雪春溪般的温柔。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泪珠砸在锦被上洇开深色水痕,他抓住封野的手臂,下颌控制不住地痉挛:
“你……记起来了?”
封野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
久违的喜悦冲上头顶,然而转瞬便被一股不祥的预感拽入深渊。
窒息感攀着血脉勒紧心脏,萧烈不可控的开始发颤,不等他理清思绪,封野的唇已碾上他的。
炙热的呼吸将未尽的话语尽数堵进喉咙,暴烈的吻如攻城略地,攫取着萧烈肺腑所有的氧气。
萧烈瘫软的陷进锦褥,意识在缺氧中溃散成雾。
他将自己全部交给封野,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封野从未生病的时刻。
封野掌住他,铁臂将人牢牢托起,唇齿间的侵占愈发凶狠,喜帐金铃乱颤,不留余地的挞伐几乎带着恨。
窗处传来五更梆响,在最后一次抵死缠绵里,封野衔着萧烈的耳垂低喃:
“当真……决定好了?……”
萧烈失焦的瞳孔骤然紧缩,战栗着抬眸,却身上陡然一沉,封野已软绵绵倒下去。
“封野!封野——”
惊惶的嘶喊刺破满室红绸,萧烈赤足跌下龙床,他终于明白先前的恐慌来自何处——是封野回光返照。
“来人!传守一真人。”
萧烈十指交叠按压封野胸腔,掰开他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交缠的青丝浸透冷汗,惶然冻结的情绪让他根本没法思考,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现代学来的急救术。
守一真人在这个时候进来,手中银针快速刺入封野的各个穴道。
萧烈瞳仁凝在最后一枚颤动的针尾,神识却如断线纸鸢飘摇,直到榻上的人传来一声微弱呛咳,他才恍惚从地狱挣回了人间。
封野缓缓睁开眼,墨黑的瞳仁里映出萧烈泪痕斑驳的脸,抬起手,本能替萧烈拭泪的动作,带着婴孩儿初醒的懵懂:
“……你怎么哭了?……”
萧烈别过脸,泪水像决堤的海怎么都止不住,发红的眼角被眼泪反复冲刷,已经开始涩涨发疼,却不及胸腔将要爆开的绞痛万分之一。
守一的声音适时响起:
“灵识已退归襁褓,须即刻启程。”
——
何德胜拎着背包进门,残夜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罩住萧烈脊背,割碎满室烛红。
萧烈喉结艰难滚动:“都、备妥了?”
“嗯。一切准备就绪。”
“那走吧。”
寝殿外碎雪如刃,寒风绞拧着衣袍猎猎作响,似穹宇奏响的无声挽歌。封野紧紧抱着萧烈的手臂,眼底的依恋浓得化不开,像个担心被丢下的孩子。
萧烈拍拍他的手背,想说句什么安抚的话,却喉咙像塞了棉絮,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封野似有所感,懵懂的用脸颊去蹭萧烈的脖颈,抱着他手臂的手收得越发紧,在无声的安慰。
窒息般的痛楚漫过胸腔,萧烈吻了吻封野的额头,眼泪坠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他牵着爱人缓步向前。
何德胜将穿越之门设在观星楼天台,登上去时,封野再度昏睡。
守一真人捻须长叹:“稚子嗜睡。”
萧烈垂下眼,冷月将封野的面容淬成冰层下脆裂的琉璃,唇间隐隐逸出的血线,像一丝将尽的红蜡——这是强弩之末的征兆。
何德胜快速将装置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从萧烈手里接过封野。
金属卡扣咬合的脆响在风雪中格外清晰,何德胜将人牢牢固定在背上。隔着雪粒子刮擦护目镜的细响,他撞见萧烈瞳孔里炸开的血丝。
千言万语化作断线嗡鸣,成了喉间锈蚀的箭簇——此刻,词汇显得那么苍白,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喉结滚动数次,最终只碾出两个浸满苦涩的字:
“保重!”
萧烈哽咽着点头。
开关启动,如前几次穿越时那样,漆黑的空气被撕开一条裂缝,无数金线从中迸射,数不清的星屑在罅(xi)隙边缘游走,恍若天地织就的囚笼——今夜,他的爱人将永远返回千年后的霓虹。
三秒倒计时就在眨眼间,何德胜背着封野冲进去,萧烈踉跄半步又生生钉住,在漫天流转的光晕里,他仿佛看见封野睁开了眼。
他朝他望过来,空洞黯淡的眸底泛起潋滟水光,泪珠落下的刹那,萧烈仿佛听见封野无声地说了句“等我”。
裂缝在两人闪入的瞬间闭合,所有光晕骤然熄灭,夜幕完整得令人心惊。唯有那块石头在开关启动后碎成齑粉,细碎的尘埃被夜风卷起,散入无边黑暗。
萧烈伸出手,只抓了满手凛冽的寒风。
他一瞬间觉得脱力,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连根带肉挖走,空洞洞的淌着血,全身的每个毛孔都疼得震颤,却没有伤口。
他徒劳地按住左胸,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喉间漫起的腥甜堵住声带,窒息般的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灵魂在这一刻脱离,意识抽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空荡荡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