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清晨,是被滚烫的粥水和蒸笼里逸出的点心香气唤醒的。小白、源稚生、源稚女三人坐在一家老字号茶楼的角落,窗外是渐渐喧嚣起来的骑楼老街。
源稚生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心思却显然不在吃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楼下往来的人流,耳朵微不可查地翕动,过滤着嘈杂的粤语对话。
源稚女则安静地坐在小白身侧,姿态放松,但全身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监控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个细节——服务员手中滚烫茶壶的轨迹,街边小贩与城管微妙的对峙距离,隔壁桌小孩挥舞着筷子可能带来的“威胁”。
小白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品尝法式大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沉浸在这份市井的烟火气里。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向依旧在“监听”环境的源稚生:“稚生,不必如此紧张。这里的肠粉,味道不错。”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那碟淋着豉油、雪白滑嫩的牛肉肠粉。
源稚生回过神,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夹起一块肠粉送入口中,滑嫩爽口。“教授见谅,习惯了。”
“习惯,有时也需要顺应环境。”小白端起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菊普,看着窗外熙熙攘攘、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街景,“寻找,未必需要刻意。融入其中,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放下茶杯,小白站起身:“走吧,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他们离开茶楼,穿行在逐渐升温的街道上。目标并非陈家祠那样的名胜,而是根据女娲家情报部门交叉分析后提供的一个坐标——位于城市边缘物流园区内的“汇通达仓储”。这片区域道路不甚规整,两侧挤满了或大或小的仓库厂房,货车进进出出,卷起阵阵尘土。巨大的招牌林立:“xx国际货运”、“xx物流集散中心”。
“汇通达仓储”的招牌半旧不新,规模中等。几个大型库房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纸箱、木箱。叉车在有限的空间里灵活穿梭,发出短促的鸣笛和引擎的轻吼。人流混杂:戴着黄色安全帽、穿着各色工作服的搬运工喊着号子协力扛起沉重的货物;穿着稍整洁些的管理人员拿着夹板或者对讲机快步穿行;送货的大货车堵在入口处,司机操着带口音的粤语和保安争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橡胶轮胎、机油以及隐约的汗味。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普通,是这座城市千千万万个物流节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充满了底层辛勤的喧嚣和粗粝的生命力。
小白站在仓库门口一侧的树荫下,没有立刻进去。源稚生和源稚女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小白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水波,早已细致地弥漫开来,浸润了这片空间。他“听”到了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听到了货物摩擦产生的细微静电噼啪,听到了粗重的呼吸下掩盖着的心跳——那些心跳沉稳有力,间隔均匀,其强度和悠长,远超人类极限!那些强壮身躯里奔涌的血液,蕴含着远比人类滚烫的高温核心!更让他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幽光的是,那些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无形的“场”。并非言灵在发动,这是纯血龙族个体在放松状态下自然逸散出的一丝独特生物信息素。
那信息素里,混杂着一种极度隐忍的收敛,一种深入骨髓的谨小慎微,一种甘愿在尘埃中匍匐、生怕被注意到的生存本能。就像一柄柄绝世凶兵,被厚厚的油布层层包裹,再深埋于污泥之下,连那属于金属本身的寒芒都敛去无踪。
这整个“汇通达仓储”里工作的数百号男女工人——包括那个门口叉车上挥汗如雨的小伙子、那个叉腰在指挥角落清扫的老阿姨、那个在二楼办公区窗边捧着保温杯似乎在发呆的中年男人——他们的灵魂底色,在小白这位真正的白王眼中,如同黑暗中的火把,清晰而刺目。
全部是纯血龙族!三代种是基石,数量最多,构成了这个“公司”的主体劳动力。而他们的中坚和核心管理者,小白甚至感知到了至少一位次代种的气息……那能量源头的凝聚感和古老感,尽管同样被竭尽全力地压制。
小白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明白了路鸣泽那看似随意的“旅游”指令背后的深意,也理解了楚子航和夏弥在西安的遭遇并非偶然。这并非单纯的遗迹勘察,而是寻找——寻找那些在漫长时光中选择了另一条路的“同胞”。
他没有刻意收敛,也没有刻意张扬。只是当他迈步向仓库大门走去时,一股源自血脉源头的、属于白王的、纯净而高远的威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这威压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身份的自证。
瞬间!
前一秒还在嘈杂忙碌的仓库内外,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搬运工扛到一半的箱子悬停在空中;叉车司机的手指僵在操纵杆上;拿着对讲机的主管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指令;连门口与保安争执的货车司机都猛地闭上了嘴,惊疑不定地看向小白的方向。
数百道目光,带着惊愕、警惕、难以置信,如同实质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小白身上!那些目光深处,原本被深深压抑的、属于龙族的黄金竖瞳,在惊骇中不受控制地微微点亮,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点点星火!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二楼办公区快步跑了下来。那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poLo衫和西裤,圆圆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跑到小白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几…几位老板?是…是来谈业务的?里面请!里面请!”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周围的工人继续干活,但效果甚微,工人们依旧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小白身上。
小白平静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微微颔首:“打扰了。”
胖经理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不打扰不打扰!这边请!办公室在二楼!”他几乎是半躬着身子,将小白三人引向一旁的楼梯。
源稚生和源稚女紧随其后。源稚生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僵立的工人,感受到他们体内压抑却澎湃的力量,肌肉微微绷紧。源稚女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气息收敛到极致,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警惕的光芒如同寒星。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几张物流线路图。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味和纸张的味道。胖经理手忙脚乱地拉开椅子:“请坐请坐!地方简陋,怠慢了!怠慢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巾,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那动作与其说是擦汗,不如说是在掩饰内心的剧烈波动。
小白从容地坐下,源稚生和源稚女则像两尊门神般站在他身后两侧。
“您…您…”胖经理看着小白,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想确认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沉重,让他这个次代种都感到呼吸困难。他认出来了,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其位格之高,远超他的想象!是传说中的…那位?
“白川龙介。”小白主动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或者,你可以称呼我过去的身份——白王。”
胖经理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涨红,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最终还是强撑着站稳了,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白…白王陛下!您…您怎么会…光临我们这种小地方…”
小白轻轻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下倾的身体:“不必多礼。我现在的身份,是卡塞尔学院的教授,白川龙介。这次来,是受人之托,进行一些…调研。”他环视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办公室,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下方依旧处于半停滞状态的仓库作业区,“只是没想到,调研的对象,会是你们。”
胖经理,这位在龙族谱系中足以称霸一方的次代种,此刻像个受惊的鹌鹑,肩膀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言喻的悲凉:“陛下…不,白教授…我们…我们只是想活着…”
他抬起头,圆圆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沧桑,那双努力压抑着黄金瞳光芒的眼睛里,泛起了浑浊的泪光:“几千年了…我们躲了几千年了!从昆仑到漠北,从西域到岭南…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厮杀、逃亡、被猎杀…我们受够了!”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哭腔,“我们不想再打仗了!不想再参与那些该死的权力争斗了!我们只想…只想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他指着窗外那些忙碌的身影:“您看看他们!看看我们!我们学着用手机,学着用电脑,学着扫码付钱,学着跟人类说‘唔该’(谢谢)、‘对唔住’(对不起)…我们按时交税,遵守这里的规矩,甚至…甚至给员工买社保!”他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充满了卑微的恳求,“我们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这里…这里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能喘口气的地方。求您…求您高抬贵手…”
他知道小白现在是谁的手下。那位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高天之君”,其威能深不可测。如果对方是来清除他们这些“不稳定因素”的,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小白静静地听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潭水,没有打断这位次代种近乎崩溃的倾诉。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绝望,以及对平凡生活的极度渴望。这份渴望,如此卑微,又如此沉重。
“活着…”小白轻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办公桌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微响,“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这要求,过分吗?”
胖经理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小白。
小白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他身上凛然的神性,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我并非来清除你们。恰恰相反,我是来邀请你们的。”
“邀…邀请?”胖经理彻底懵了。
“嗯。”小白点点头,声音清晰而平和,“邀请你们加入我们。加入‘人龙一家大爱盟’。”
胖经理和门外隐约能听到对话的工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我们的目标,不是征服,也不是毁灭。”小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灵魂深处,“而是构建一个人类与龙族能够和平共存的世界。一个像你们现在努力营造的、但范围更广阔、根基更牢固的世界。在那里,龙族无需隐藏身份,在阴影中苟且偷生;人类也无需恐惧未知,在猜忌中惶惶不安。我们共享阳光,共担风雨。”
他看着胖经理震惊到失语的脸,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一个邀请。一个选择。高天之君尊重每一个生命的意愿。如果你们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经营你们的‘汇通达’,按时交税,给员工买社保…”小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那么,我们立刻离开,绝不会打扰你们的平静。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物流生意,过你们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
办公室内外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车流声。胖经理张着嘴,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茫然,逐渐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困惑。不用打打杀杀?不用东躲西藏?还能…还能像现在这样,甚至更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读书声,如同细小的溪流,穿透了仓库的喧嚣和办公室的寂静,隐约传入小白的耳中。
“…a, o, e… 阿,喔,鹅…”
“…1+1=2…”
“…太阳公公出来了,照亮了大地…”
声音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和认真。不止一个声音,是几十个声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努力整齐,却依旧参差不齐。
小白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仓库深处某个角落。胖经理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能带我去看看吗?”小白问道,语气温和,不带丝毫命令的口吻。
胖经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好,好的。白教授,这边请。”
他带着小白三人,穿过堆满货物的仓库区域,走向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胖经理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被临时改造出来的“教室”。空间不大,采光一般,只有几扇高处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几十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孩子,整整齐齐地坐在小马扎上。他们穿着干净但普通的衣服,小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讲台上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正指着挂在墙上的拼音挂图。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门外的动静和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讲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门口,带着深深的忧虑和戒备。
孩子们也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他们的眼睛清澈明亮,但在那清澈之下,小白清晰地感知到了潜藏的、属于龙族的微弱能量波动——这些都是龙族的幼崽!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老者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隐隐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孩子们则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有几个年纪小的,眼睛里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金色。
小白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稚嫩的面孔,扫过他们手中握着的铅笔和摊开的练习本,扫过墙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汉字和数字,扫过讲台上那半盒粉笔和磨得发亮的黑板擦。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悲哀?还是…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些孩子,这些龙族的未来,此刻像人类的孩子一样,坐在这简陋的仓库教室里,学习着人类的语言和知识。他们的父母不敢送他们去普通的学校,怕暴露身份,引来灾祸。他们只能躲在这里,由族中的长者偷偷传授。
“他们…”胖经理的声音带着苦涩,“是我们的未来…也是我们最大的软肋和希望。我们…只想让他们平安长大,哪怕…哪怕永远像现在这样…”
小白沉默了片刻。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了一下镜片。当他重新戴上眼镜时,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澄澈。
他没有理会胖经理和老者紧张的目光,缓步走进了教室。
孩子们好奇又带着点畏惧地看着这个气质独特的“大哥哥”。小白走到教室中央,停下脚步。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个孩子,然后,他抬起了双手。
没有繁复的咒语,没有耀眼的光芒。一股无形的、温暖而纯净的波动,如同春日里第一缕融雪汇成的溪流,以小白为中心,轻柔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那波动拂过孩子们的脸颊,拂过老者花白的头发,拂过简陋的桌椅板凳,拂过墙上稚嫩的涂鸦。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气息。仿佛清晨森林里最纯净的露珠滴落心田,又像母亲温柔的摇篮曲在耳边低吟。孩子们眼中那丝因为紧张而泛起的金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宁静和舒适感。他们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下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老者脸上的戒备和忧虑也如同冰雪般消融,他怔怔地看着小白,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久违的…感动。
小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韵律,如同教堂里回荡的圣咏:
“愿星光指引迷途的旅人,”
“愿微风抚平岁月的伤痕。”
“愿大地承载漂泊的灵魂,”
“愿火焰温暖寒冷的孤灯。”
“愿你们安眠时,不再听见追猎的风声,”
“愿你们苏醒时,沐浴和平的晨暾。”
“愿知识的种子在心田生根,”
“愿安宁的岁月伴你们成长。”
“以过往之名,”
“以未来之誓,”
“愿此间灯火,”
“长明不熄。”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股温暖纯净的波动缓缓收敛。教室里一片寂静,唯有窗外隐约的车声。孩子们依旧沉浸在那种奇异的安宁感中,小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老者的眼角湿润了,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
这不是战斗的言灵,也不是治愈的魔法。这是源自白王血脉深处、属于大祭司的祝福仪式——一场为漂泊者祈求安宁的弥撒。
小白放下手,对着老者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那些沉浸在安宁中的孩子们,然后转身,对源稚生和源稚女示意:“我们走吧。”
他迈步向教室外走去,步履从容。胖经理还沉浸在刚才那神圣而安宁的氛围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小白即将踏出仓库大门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白教授!请…请等一下!”是那个胖经理,他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白停下脚步,转过身。
胖经理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他那圆滚滚的腰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白教授!我们…我们‘汇通达’全体员工…愿意加入!加入‘人龙一家大爱盟’!”
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深处,那里,工人们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到了门口,一张张或沧桑或年轻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他们看着小白,无声地点着头。
“我们…我们躲够了!也藏够了!”胖经理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动,“我们想活下去!想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但我们也知道,如果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那些想毁灭一切的疯子赢了,我们这点小小的安宁,瞬间就会灰飞烟灭!我们的孩子…就永远没有未来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看着小白:“您和高天之君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愿意给我们一个真正的、有尊严的未来!我们…我们虽然力量微薄,但愿意拼上这条命!跟你们一起干!守护我们现在的生活!守护…我们孩子的明天!”
“守护我们的家!”门口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对!守护我们的家!”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干他娘的!”
呼喊声起初稀稀拉拉,随即汇聚成一片坚定的声浪。这些平日里在物流单和货物堆里打转的“工人”们,此刻眼中燃烧着久违的战意和守护的决心。他们知道,贵为高天之君,派出了尊贵的白王亲自前来招揽,并非他们有多重要,而是预示着未来的风暴将何等恐怖。但没有人退缩。他们已经习惯了融入人类社会,习惯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也愿意为了守护这份生活,拿起武器。
小白看着眼前这群神情激动的“工人”,看着他们身后仓库深处那间简陋教室里透出的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的、温和的笑容。
“欢迎加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胖经理厚实的肩膀,“收拾一下,带上孩子们。我们回家。”
一架女娲家的专机从广州白云机场起飞,划破云层,飞向北方。
机舱内并不安静。几十个孩子挤在座位上,好奇地扒着舷窗看着外面翻滚的云海,发出兴奋的叽叽喳喳声。那些龙族员工们则显得有些拘谨,但眼神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和一丝忐忑。
源稚生坐在窗边,看着下方逐渐远去的、如同璀璨星河般的广州城灯火,沉默良久,轻声问道:“教授,值得吗?为了他们…卷入更大的漩涡?”
小白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刚刚同步过来的照片——西安古城墙下,楚子航和夏弥并肩而坐,夏弥的头轻轻靠在楚子航的肩膀上,指着夜空,笑容灿烂。照片的背景里,隐约能看到远处兵马俑博物馆的轮廓。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夏弥明媚的笑脸,然后将平板转向源稚生,让他也能看到屏幕上的画面。
“你看,”小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这万家灯火,每一盏下面,都是一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家。无论是人,还是龙。”
“他们,和我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源稚生看着照片里夏弥无忧无虑的笑容,又看向窗外下方那片浩瀚的、温暖的、由无数灯火组成的星海,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飞机穿过云层,下方的灯火连成一片无边的光之海洋,静静地流淌在沉睡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