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高跟鞋叩在苏氏百货顶楼办公室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绷紧的琴弦上。
她反手锁上门，将黑皮笔记本往红木桌上一摊，钢笔尖抵着“陈”字重重下压，纸页发出细微的撕裂声——这是张律师凌晨三点发来的保险金受益人姓氏，与母亲旧照片背后模糊的“陈”字批注，叠成了一把淬毒的刀。
“他们要的不是码头。”她对着落地窗外的黄浦江低语，玻璃倒映出她泛白的指节。
三天前林禹还在嘲讽她“学不会商战的血腥”，可此刻她才看清棋盘——那些推波助澜的绯闻、突然撤资的港商、甚至码头收购案的“失败”，全是引林禹露出破绽的饵。
而饵的另一端，钓的是林家三代积累的航运帝国根基。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沈清欢的消息：“王老板接电话了，说要听你亲自谈。”苏瑶扯松珍珠项链，喉结滚动两下。
王老板是林氏建材的老供应商，三年前因拒绝低价续约被林禹断了所有渠道，此刻她拨出号码时，指甲在手机壳上掐出月牙印。
“苏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
“王叔，林氏拖欠您的一千八百万尾款，下个月十五号，苏氏百货的建材招标合同，预付款提到三成。”苏瑶望着笔记本上“林氏供应链漏洞”的标记，“但我要您手里那份——”她顿了顿，“林氏物流二部去年十月的运单底联。”
电话里传来茶杯重重搁下的脆响。“您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急着让林禹死。”苏瑶的声音突然放软，像母亲哄她吃药时的语调，“而我，急着让他活。”
对面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只听见粗重的喘息。
“今晚十点，外白渡桥第三个桥墩，我让人送东西。”
挂断电话时，苏瑶的掌心全是汗。
她翻出第二页联系人，是纺织厂的周厂长——林禹半年前因质检问题冻结了对方的订单，导致周厂差点破产。
这一次她连条件都没提完，周厂长便急急道：“苏小姐要什么？台账？合同？我让会计把十年的账都搬来！”
办公室的落地钟敲了九下。
苏瑶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望着电脑里逐渐成型的“林氏供应链压力图”——二十家供应商的合作数据像蛛网般铺开，每根丝都系着林禹的命门。
她正盯着“建材”一栏的缺口出神，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炸响。
“林总来了，在一楼大厅！”前台的声音带着颤音。
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抓起笔记本塞进暗格，整理裙摆的手却在珍珠项链上顿住——那枚和母亲照片里同款的胸针，此刻正贴着她的锁骨发烫。
林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像重锤砸在苏瑶的神经上。
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刚好转过身，眼尾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你怎么——”
“查内鬼。”林禹的西装皱着，领带歪在锁骨处，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猩红。
他两步跨到桌前，抓起她刚用过的钢笔，笔帽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水，“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苏瑶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窗沿。
“在整理码头收购案的资料。”她盯着他捏钢笔的指节，那里有块新蹭的淤青，“你查监控了？”
“监控坏了。”林禹突然笑了，那笑像淬了冰的刀，“财务说你调了三百万到海外账户，沈清欢的外贸公司这个月多了五家新客户——巧的是，都是我上个月踢走的供应商。”
办公室里的空气陡然凝结。
苏瑶望着他身后虚掩的门，看见助理小陈正贴着门框站着，喉结动了动，又迅速低下头。
她突然想起今早张律师说的“受益人姓陈”，想起母亲临终前窗外的浪声，想起老照片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那女人的耳坠，和小陈昨天戴的银坠子，纹路竟分毫不差。
“你怀疑我？”她轻声问，指尖却在身后的窗台上摸到了手机。
林禹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离她鼻尖三指处停住，指腹微微发颤：“我怀疑所有人。”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一叠供应商资料散落在地，最上面那张，是周厂长的纺织厂破产公告。
门被摔上的巨响里，苏瑶弯腰捡起资料，瞥见最底下压着张便签——是小陈的字迹，写着“十六铺仓库监控维修记录：1986年3月21日，陈建国”。
她抬头望向窗外，黄浦江的晨雾正漫上来，将十六铺码头的轮廓染成一片混沌。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王老板的消息：“东西已放桥墩，附林氏物流部副经理陈凯的银行流水。”
苏瑶打开笔记本新页，在“陈”字下画了个圈，又在圈里点了颗星。
她望着星芒般扩散的墨迹，突然想起昨晚神秘电话里的汽笛——那不是警告，是邀请。
“明天正午，十六铺码头仓库。”她对着空气复述，指尖轻轻抚过珍珠胸针，“该我上场了。”
窗外的雾更浓了，隐约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苏瑶打开电脑，新建了个文档，标题是“林氏航运三十年黑幕：从失踪货轮到供应链崩塌”。
光标在标题后闪烁，像一颗即将坠落的火星。
苏瑶将\"林氏航运三十年黑幕\"文档点击发送的瞬间，黄浦江的晨雾刚好漫过十六铺码头的灯塔。
她望着邮箱显示\"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指节抵着桌面轻轻叩了两下——这封附上物流运单、银行流水、海外账户关联图的邮件，此刻正躺在沪上八家主流报社主编的收件箱里。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轰鸣。
苏瑶俯身拉开百叶窗，正看见林禹的黑色凯迪拉克碾过满地早报，报纸头版的大标题在车窗上投下阴影：《林氏航运疑与海外资本串谋，失踪货轮或藏惊天黑幕》。
林禹推开车门时，西装下摆带翻了报摊，铜版纸散了一地。
他仰头望向顶楼办公室，目光如刀，苏瑶甚至能隔着玻璃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
但下一秒，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董事会秘书的连环来电。
\"苏小姐，早报主编们要求采访。\"助理小吴敲门的声音带着颤音，\"还有...林氏股价半小时内跌了七个点。\"
苏瑶将珍珠胸针别正，胸针上的碎钻在晨光里闪得刺眼。\"让公关部准备声明，就说'感谢公众监督，苏氏愿配合调查'。\"她对着镜子调整唇色，镜中映出楼下林禹抓着报纸冲进大厦的身影，\"另外，通知股东代表，三点的临时会议改到外滩酒店，我要亲自到场。\"
外滩酒店的水晶灯在下午三点准时亮起。
苏瑶踩着细高跟踏入宴会厅时，二十余位股东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
主位上的林禹正捏着咖啡杯，指节泛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手背滑落，在衬衫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苏小姐好手段。\"唐若雪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这是个穿宝蓝色真丝旗袍的女人，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她甩头发的动作晃了晃，\"用绯闻当烟幕弹，转头就捅林氏刀子——难不成傍上陆明远后，连基本廉耻都不要了？\"
宴会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嗡鸣。
苏瑶停在离主桌三步远的位置，指尖轻轻抚过桌沿的银质餐刀。
她能看见唐若雪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在桌下绞紧鳄鱼皮手包，能听见林禹突然急促的呼吸声——这女人的每句话，都是有人递的刀子。
\"唐小姐说攀附？\"苏瑶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倒比平日多了三分锐利，\"若攀附能让十六铺码头的收购案拿到七家外资的保函，能让拖欠供应商的尾款明天到账，那我确实该谢唐小姐提醒。\"她转身看向墙上的投影屏，朝助理点头，\"放吧。\"
外滩码头的规划图在屏幕上展开时，唐若雪的翡翠坠子\"啪\"地磕在桌角。
苏瑶望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半小时前，法资航运、日商株式会社、还有港商陈老板，都签了联合开发协议。\"她的目光扫过林禹紧绷的侧脸，\"至于某些人急着拆林氏的台——\"她顿了顿，\"怕是连背后的主子都等不及了。\"
宴会厅里炸开一片私语。
林禹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西装外套，经过苏瑶身边时，带起的风卷得她发梢乱了几缕。\"散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但苏小姐，有些账，我们早晚要算。\"
直到宴会厅的门重重关上，苏瑶才摸出手机。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显示\"未知号码\"，最新一条语音留言的时间是三分钟前。
她走到露台，江风卷着湿气扑在脸上，按下播放键——
\"苏小姐，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男人的声音像浸在水里，带着电流杂音，\"三天前王老板的运单，周厂长的台账，还有陈凯的流水——这些都是鱼饵。
现在鱼要收线了，你最好...识趣点。\"
苏瑶的手指骤然收紧，手机在掌心硌出红印。
她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旧照片——照片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耳坠纹路和小陈的银坠子分毫不差；想起张律师说的保险金受益人\"陈\"姓；想起昨晚神秘电话里的汽笛，和此刻江面上的汽笛，竟同频共振。
\"叮——\"短信提示音惊得她抬眼。
是沈清欢发来的定位：\"小陈提前下班了，往十六铺仓库去了。\"
苏瑶对着江面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宴会厅抓起手包。
她翻出张律师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停顿两秒，最终按下通话键。
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小腿上绑着的皮质刀套——那是母亲留下的，刀鞘上刻着个模糊的\"陈\"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江中心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苏瑶望着逐渐沉向云层的夕阳，轻声道：\"张律师，查陈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