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隐村的天空,永远压着一块沉甸甸的铅灰。
雨水不是落下,是倾倒,是没完没了的呜咽,把狭窄的巷道泡成浑浊的河流,把低矮的屋顶敲出永不停歇的丧钟。
木叶五十八年六月的雨,冷得刺骨,带着铁锈和腐烂的腥气,浸透每一寸砖石,也浸透每一个在泥泞里挣扎的灵魂。
巷子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踉跄前行,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早已不是那个豪气干云的白发豪杰。
破烂的灰色斗篷裹着他佝偻的身躯,湿透的白发紧贴在失去光泽、布满污垢的脸上。
最骇人的是他脸上那两个空洞的眼窝,深陷下去,边缘是焦黑和深红交错的狰狞疤痕,雨水冲刷着,偶尔带出丝丝暗红的血水,混入脚下的泥泞。
他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粗木棍,棍身已被磨得发亮。
他侧着头,仅凭微弱的听觉和残存的本能感知着雨幕后的世界,像一头瞎了眼的、走入绝境的老狼。
雨声太大,盖过了他沉重的喘息,也盖过了远处巷口传来的、被雨水扭曲的对话。
“喂,看清了吗?那几个人,衣服下面露出的护额……”
一个缩在屋檐下避雨的流浪忍者,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同伴眯着眼,努力穿透厚重的雨帘:“那纹路……不会错!是木叶暗部的‘根’!见鬼了,这帮煞星怎么会出现在雨隐?还这么大张旗鼓!”
“嘘!小声点!嫌命长吗?”
第一个忍者紧张地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看他们那身杀气,像是在追什么人……老天,能让‘根’追到这里的目标,得是什么来头?”
“管他什么来头,反正离远点准没错。这雨隐村,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同伴缩了缩脖子,把破烂的衣领拉得更高,仿佛那湿冷的布料能隔绝外面弥漫的、无形的死亡气息。
自来也的脚步猛地顿住。
木棍深深戳进泥水里。
他侧耳,不是听那流浪忍者的低语,是听雨水敲击瓦片、流淌沟渠的细微变化里,夹杂着的、几道刻意收敛却依旧凌厉的破空声!
如同毒蛇在草丛中高速潜行!
来了!
比预想的更快!
他几乎在破空声及体的瞬间,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猛地向前扑倒!
噗!噗!噗!
三支缠绕着诡异黑色符文的苦无,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钉入他刚才立足的泥泞地面,苦无尾部兀自嗡鸣颤抖。
那黑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迅速将周围的雨水和泥浆染成粘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色。
“嗬……”
自来也伏在冰冷的污水里,呛咳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仅凭对查克拉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感知,知道有四个身影,如同四座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落在他周围,封锁了所有退路。
他们戴着根部标志性的动物面具,雨水顺着冰冷的面具边缘流淌,滴落在地面的污秽里,溅不起一丝涟漪。
为首一人,身形略显瘦削,面具下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针,牢牢钉在泥水中的自来也身上。
“真是狼狈啊,自来也大人。”
为首那个暗部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毫无起伏,却字字清晰,穿透雨幕,“叛逃出村,苟延残喘了九个月,最终还是逃不过这片命定的泥沼。宇智波祭大人说得真对,雨隐村,就是您命定的归宿啊。”
自来也挣扎着,用木棍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污水顺着他的破烂衣袍往下淌。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血水,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调子:“归宿?哈!小崽子,口气不小!老子当年在雨隐村喝酒赌钱的时候,你还在忍者学校玩泥巴呢!怎么,宇智波祭那小子就派你们几只小老鼠来给老师送行?也太寒碜了点吧?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欠我赌场的那笔钱,想赖账啊?”
“放肆!”
另一个根部忍者厉声呵斥,手中苦无泛起幽蓝的寒光。
为首暗部抬手,制止了同伴。
他面具后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自来也大人,您还是那么风趣。可惜,时移世易。您口中‘那小子’,如今已是木叶隐村的第五代火影,执掌生杀大权。至于赌债……”
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自来也此刻的惨状,“火影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早已不记得这些琐事了。不过,他倒是托我们给您带句话。”
雨水更急了,敲打着屋顶和地面,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暗部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空气:“火影大人说:‘三忍的名号到此为止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句话的重量,然后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残忍的、虚伪的恭敬,“‘弟子成为了第五代火影呢,您会祝福弟子与纲手大人的婚姻吧?’”
“纲手……”
自来也身体猛地一颤,仅存的空洞眼窝似乎都因这名字而剧烈收缩了一下。
那佝偻的身躯里爆发出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悲鸣与愤怒,“宇智波祭!你这畜生——!”
这声嘶吼,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彻底点燃了杀机!
“动手!火影大人要他的命!”
为首暗部冷酷下令。
四道黑影瞬间动了!
如同四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
他们的动作不再是根部的诡秘暗杀,而是赤裸裸的、带着虐杀意味的围剿!
苦无、手里剑、带着污秽查克拉的拳脚,狂风暴雨般砸向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瞎子!
“滚开!”
自来也狂吼一声,仅凭声音和气流的变化,挥舞着那根沉重的木棍!
他早已没有了仙人的力量,只剩下残破身体里最后的本能与蛮力!
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竟精准地格开了一支刺向他咽喉的苦无,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四个顶尖的暗杀者围攻一个废人!
嗤啦!
一柄带着锯齿的短刀,狠狠划过他的后背,带起一蓬血花和破碎的布片!
砰!
一记沉重的膝撞,狠狠顶在他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口中的鲜血混着雨水狂喷而出!
“呃啊——!”
剧痛让他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污水中。
四个根部忍者如同戏耍猎物的鬣狗,围着他,冰冷的攻击如同雨点落下,每一次都带起新的伤口和血花。
他们刻意避开要害,享受着折磨的过程。
“就这点能耐吗?传说中的三忍?”
一个暗部讥讽着,一脚狠狠踹在自来也的肋骨上,清晰的骨裂声被雨声掩盖。
自来也蜷缩在泥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他摸索着,试图抓住什么。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根冰冷的、横在污水沟边的生锈铁管!
“嗬……老子……还能教教你们……”
他猛地抓住铁管,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回光返照般抡起!
呼——!
铁管带着沉重的风声,横扫向最近的一个暗部!
那暗部猝不及防,被铁管狠狠砸中侧腰,整个人闷哼着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砖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另外三人动作一滞!
“找死!”
为首暗部眼中寒光爆射,杀意再无保留!
他双手急速结印,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秽物气息的黑色查克拉在他掌心凝聚!
“邪法·噬灵封禁!”
一道由无数扭曲黑色符文构成的锁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从他掌心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上自来也刚刚挥出铁管的手臂!
那黑色符文一接触皮肉,立刻如同烙铁般灼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血肉和仅存的一点生命力!
“呃啊啊——!”
自来也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手臂瞬间变得焦黑枯萎!
铁管当啷一声掉入污水中。
“结束了,旧时代的残渣。”
为首暗部冰冷地宣告,手腕一抖!
那黑色符文锁链猛地绷紧,爆发出强大的吸噬之力!
自来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徒劳地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抓着,仿佛想抓住什么早已逝去的东西。
最终,那只手也无力的垂落。
他的身体被彻底抽干,像一截朽木,被黑色锁链拖拽着,缓缓沉入旁边那条流淌着黑绿色污水、散发着刺鼻恶臭的下水道沟渠。
浑浊的水面冒了几个气泡。
很快便恢复了流淌,将那曾经叱咤风云的身影彻底吞没。
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迅速扩散又消失的涟漪。
四个根部忍者站在沟渠边,沉默地看着自来也消失的地方。
雨水冲刷着他们面具和衣服上的血迹。
“目标确认清除。”
为首暗部对着空气,毫无感情地报告了一句。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污秽的水面,像是在确认一件垃圾是否沉底,然后转身,冰冷的命令穿透雨幕:“撤。”
四道黑影如来时般突兀,无声无息地融入雨隐村无边无际的铅灰色雨帘深处。
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处,雨隐村最高建筑的阴影里。
几双泛着奇异同心圆波纹的紫色眼眸,如同神只般冷漠地俯视着下方那条吞噬了生命的污水沟渠。
雨水顺着冰冷的金属管道流淌,滴落在下方一个蓝发女子的纸伞上。
小南微微侧头,望向阴影深处那个如同神像般伫立的身影:“佩恩?”
阴影中,天道佩恩的身影轮廓清晰而冰冷。
雨水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那双轮回眼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自来也沉没的地方,仿佛在看一粒尘埃落入泥沼。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告着某种既定的法则:“无需理会。木叶的罪孽,由他们自己埋葬。”
小南沉默地收回目光,纸伞微微转动,遮挡住更密集的雨丝。
她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站在佩恩身后,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纸偶。
冰冷的雨,依旧无休无止地倾倒着,冲刷着巷道的血污,也冲刷着这黑暗角落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只有那条污秽的水道,在雨水的注入下,流淌得更快了些,将所有的痕迹都带向更深、更黑暗的地下深处。
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毛被雨水打湿的瘦弱血燕,掠过浑浊的水面,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鸣。
迅速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