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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神窟底的风带着铁锈味,刮在李长久脸上时,他忽然想起陆嫁嫁教他的第一式剑招。那时她站在天窟峰的落雪里,剑尖挑起一片冰晶,说剑要像人的眼,看得见生死才握得住分寸。

可此刻他看见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咳……”喉头涌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回去,肋骨断裂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左手按在岩壁上,指节抠进潮湿的石缝,带起一串暗红的血珠。三天前从九婴爪下坠入这里时,他以为自己会死,就像前世在飞升台上被叶婵宫一剑穿心时那样。

但他没死。

掌心忽然传来灼热感,三足金乌的虚影在皮肤下游走,照亮了前方三丈外的景象——那是一道悬在半空的锁链,链节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渗出黑色的雾气,落地时化作龇牙咧嘴的鬼影。

“帝俊的残魂还没烧干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锁链深处传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刮擦耳膜,“也好,正好让本座尝尝,太初六神的骨头是什么滋味。”

李长久缓缓直起身,右手虚握。断裂的佩剑早已不知所踪,但紫庭境巅峰的灵力在经脉里冲撞,竟比握着剑时更汹涌。他扯了扯嘴角,血腥味混着笑气喷出来:“阁下哪位?葬神窟的耗子都比你会说场面话。”

锁链剧烈晃动起来,黑色雾气翻涌成浪,隐约现出一个身披甲胄的轮廓。那张脸在雾中时隐时现,左眼是空洞的血洞,右眼却亮得吓人,像是嵌了颗烧红的烙铁。

“吾名泉鳞。”鬼影的声音陡然尖锐,“十二神国之主,掌黄泉权柄!小子,你身上有羿的箭意,还有帝俊的火灵……有趣,真是有趣!”

李长久瞳孔微缩。泉鳞?那个被白藏斩杀的蛇神?传闻他的权柄“黄泉”能引死者怨念为己用,难道葬神窟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没等他细想,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苍白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那些手的主人个个面目狰狞,有修士有妖族,甚至还有穿着神官服饰的虚影——都是死在葬神窟里的魂灵。

“尝尝被万鬼分食的滋味!”泉鳞的笑声震得岩壁簌簌掉灰。

李长久却笑了。他忽然想起赵襄儿在皇城地牢里说过的话,那时她踩着满地骷髅头,手里转着铜币说:“李长久,你最大的本事不是耍嘴皮子,是总能在死路上看出活门。”

此刻他确实看见了。

在那些扑来的鬼影中,有个穿着天窟峰服饰的少女身影格外清晰。她的发髻散乱,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正是三年前在四峰剑会中被魔修所杀的乐柔。她的眼神里没有怨毒,只有茫然,伸过来的手停在离他咽喉三寸的地方。

“乐柔师姐,”李长久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窟底竟有了回音,“陆师姐还在等你回去领罚呢。”

乐柔的鬼影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眶里渗出泪水。那些抓向他的手纷纷顿住,连带着周围的雾气都凝滞了几分。

泉鳞怒吼:“区区残魂也敢违抗本座!”

黑色雾气骤然收紧,化作巨蟒的形状,张开血盆大口咬下来。李长久不退反进,左脚在岩壁上重重一踏,借着反冲力向上跃起。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双翅,灼热的光焰烧得雾气滋滋作响。

“你看得见生死,却看不懂人心。”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这些魂灵不是你的傀儡,是你的债。”

说话间,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银光。那是从柳珺卓那里赢来的剑招,名为“破妄”,专斩虚妄之影。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泉鳞右眼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在那双燃烧的眼睛里,他看见了另一个场景——

银河倒悬的夜空下,陆嫁嫁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手里的剑断成两截。她面前站着个穿着不可观服饰的女子,背影熟悉得让人心惊。叶婵宫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嫁嫁,你挡了他的路。”

然后是剑光一闪,陆嫁嫁的左眼迸出鲜血。

“不——!”

李长久猛地回神,指尖的银光已经溃散。泉鳞的巨蟒咬在他肩头,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盯着那只燃烧的右眼,那里的景象还在继续——

宁小龄站在万妖城的废墟上,雪狐虚影遮天蔽日,她手里捏着冥君的权柄,却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师兄,我好像……记起不该记的事了。”

赵襄儿坐在朱雀神国的王座上,九羽在她身后展开,每一片羽毛都刻着锁链。她望着殿门,声音冷得像冰:“李长久,你若敢来,我便亲手斩了你。”

司命躺在断界城的时间长河里,身体正在化作点点星光。她对着水面里自己的倒影笑:“雪瓷……原来这才是我的名字。”

最后出现的是叶婵宫。她站在不可观的山门前,手里拿着半块断裂的玉佩,风吹动她的衣袍,露出腰间悬挂的剑——正是前世斩碎他先天灵的那把。

“长久,”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说话,“这一世,你会恨我吗?”

“恨你娘个腿!”李长久爆了句粗口,左肩的剧痛让他彻底清醒。泉鳞的巨蟒正在撕扯他的筋骨,可他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破眼睛,看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三足金乌的火焰骤然暴涨,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凝聚在他的掌心。那温度高得吓人,连葬神窟的岩壁都开始融化。

“陆嫁嫁说剑要像眼,看得见生死才握得住分寸。”他缓缓抬起手,掌心的火焰化作一柄长剑,剑身流淌着日月交替的光晕,“可她没说过,有时候闭着眼,反而看得更清楚!”

泉鳞的鬼影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同时引动太明与长明的权柄——”

回答他的是一道贯穿天地的剑光。

李长久闭着眼,却能清晰地“看见”泉鳞右眼深处那道最脆弱的符文——那是白藏斩杀他时留下的旧伤,也是他借用黄泉权柄的根基。三足金乌的火焰顺着剑光涌入,烧得那道符文噼啪作响。

“这些年你困在葬神窟,靠吸食魂灵续命,以为自己掌握了生死?”李长久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不过是个不敢闭眼的胆小鬼。”

泉鳞的惨叫响彻窟底,黑色雾气迅速消散,露出白骨森然的锁链。那些被束缚的魂灵渐渐恢复清明,对着李长久深深一拜,化作点点荧光升入空中。乐柔的身影最后消失,离开前对着他笑了笑,像极了当年在天窟峰递给他疗伤丹药时的模样。

锁链崩裂的声音响起时,李长久睁开了眼。

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不疼了。掌心的火焰剑缓缓消散,只留下一点余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印记,像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李长久——!”

是陆嫁嫁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剑鞘敲击岩壁的脆响。

他笑了笑,拖着伤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葬神窟的黑暗依旧浓重,但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亮起一点微光,像是有人提着灯在前方引路。

生死之间的那双眼,原来不止能看见过去未来。

还能看见,有人正踏过荆棘,来寻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李长久拐过一道弯,就见陆嫁嫁提着剑站在前方,月光从窟顶的裂缝漏下来,正好落在她肩头。她的发丝凌乱,裙摆沾着泥污,眼眶通红,看见他时却猛地别过脸,用剑鞘狠狠砸了下岩壁。

“谁让你乱跑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偏要装出严厉的样子,“南荒的九婴还没解决,你倒好,一头扎进这鬼地方……”

李长久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手里的剑还是那柄“碎星”,剑身上凝着一层薄冰——是她赶路时用灵力催出的寒气,为了让速度更快些。他忽然想起在天窟峰时,自己总笑她剑招太刚,不懂藏锋,可此刻这柄剑却护着她穿过葬神窟的凶险,一路寻到这里。

“看什么?”陆嫁嫁被他看得不自在,上前一步想检查他的伤口,指尖刚碰到他染血的衣襟,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李长久想起泉鳞眼中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轻声问:“嫁嫁,你说人有几双眼?”

陆嫁嫁一愣:“什么?”

“肉眼看形,心眼观魂,”他慢慢松开手,指尖划过她的眼角,那里没有伤痕,只有未干的泪痕,“可还有一双眼,藏在生死之间,能看见该见的,也能看见不想见的。”

陆嫁嫁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骨头里:“你在葬神窟里看到了什么?”

李长久笑了笑,刚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就见她另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长久,你要是敢瞒着我……”

“我看见了你。”他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看见你站在银河下面,剑断了,左眼在流血。”

陆嫁嫁的脸色瞬间白了。

李长久却握紧她的手,将掌心那点因三足金乌残留的暖意渡过去:“但我还看见,你没死。”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且,伤你的人,我会让她百倍偿还。”

他没说那人是叶婵宫。有些事,不必说破,却必须记在心里。

陆嫁嫁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踮起脚,用额头撞了下他的下巴:“少油嘴滑舌。”语气却软了下来,抬手抚上他的左肩,灵力化作暖流涌进伤口,“先处理伤势,宁小龄和司命还在窟外等着,赵襄儿……她也来了。”

提到赵襄儿,李长久挑了挑眉:“那位女皇陛下怎么有空来这鬼地方?不怕赵国的疆土又丢了几块?”

“她带了朱雀神国的使者,”陆嫁嫁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低声道,“说是感应到葬神窟里有泉鳞的残魂,担心波及人间。”她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我看,她是担心你。”

李长久嗤笑一声,刚想说“她巴不得我死”,就想起泉鳞眼中赵襄儿坐在王座上的模样。她身后的九羽刻着锁链,那句“你若敢来,我便亲手斩了你”,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对了,”陆嫁嫁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神御师姐托我带给你的。她说你从葬神窟出去后,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就能彻底解开了。”

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金乌。李长久接过来,指尖刚触碰到玉面,就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手臂游走,最后汇入丹田——那是不可观的秘法,能温养先天灵。

他忽然想起神御师姐清圣的面容,想起她八岁时把自己塞给张锲瑜学画画,想起她说“枷锁不是困你的,是护你的”。原来从一开始,不可观的人就知道他的来历。

“走吧。”陆嫁嫁扶着他站起来,将碎星剑递到他手里,“出去看看,这葬神窟的天,是不是该亮了。”

李长久握紧剑柄,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脸。左眼的轮廓似乎比往常清晰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他忽然想起叶婵宫曾说过,太初六神的权柄各有传承,而他的“太明”,本就与“看见”有关。

两人并肩往外走,陆嫁嫁的剑鞘时不时碰到他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声响。窟顶的裂缝越来越多,月光也越来越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出口时,李长久忽然停下脚步,看向窟壁的一处凹陷。那里刻着一行模糊的字,像是用指甲划上去的:“长明不灭,生死同途。”

字迹很新,像是刚刻下不久。

陆嫁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眉道:“这是……”

“没什么。”李长久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大概是哪个路过的前辈,留下的临别赠言吧。”

他知道这是谁刻的。除了那位掌握“时间”权柄,总爱神出鬼没的司命,还能有谁?

走出葬神窟的那一刻,阳光扑面而来。宁小龄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眼眶红红的:“师兄!你吓死我了!”雪狐的虚影在她身后晃了晃尾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司命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裙,见他看来,微微偏过头,耳尖却红了。

而赵襄儿,则坐在一块巨石上,九羽在她身后轻轻扇动,见他出来,挑眉道:“李长久,你再晚点出来,我就把葬神窟给炸了。”

李长久笑了笑,举起手里的碎星剑,对着太阳的方向晃了晃。剑光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束,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炸了多可惜,”他说,“这里还有位老朋友,托我给诸位带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远方的天际线上。那里,乌云正在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

“生死之间的眼,看过了过去,也看过了未来。”

阳光穿过云层,在葬神窟外的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襄儿从巨石上跳下来,九羽收敛成流光缠在腕间,走到李长久面前时,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胸口。

“自己写结局?”她挑眉,指尖把玩着腰间的铜币,“李道士,你这口气倒是比九婴的胆子还大。别忘了,太初六神的棋局摆了千年,你我都不过是棋子。”

李长久刚想反驳,左肩的伤口突然抽痛了一下。泉鳞眼中那幕银河倒悬的景象又闪了过来——陆嫁嫁跪在血泊里,叶婵宫的剑指着她的眉心。他不动声色地往陆嫁嫁身边靠了半步,挡住赵襄儿的视线。

“棋子也能掀翻棋盘。”他扯开话题,看向司命,“你留在葬神窟的字,是想提醒我什么?”

司命走到他面前,掌心摊开,里面躺着半块断裂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不昼”二字。“罪君死后,不昼国的残部在断界城的时间夹缝里藏了起来。”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他们在找羿射九日时遗落的神箭,说是要用来‘修正’被你打乱的命运线。”

宁小龄突然“呀”了一声,雪狐虚影竖起耳朵:“我在古灵宗的禁书里见过记载!羿射九日其实是假的,那九颗太阳是帝俊的本命金乌,是被人暗算才坠落的!”

李长久的指尖猛地收紧。他想起在断界城时间长河里看到的画面——帝俊站在祭天台上,身后是九只燃烧的金乌,而他对面,站着举着弓箭的自己。

“是太初六神做的。”陆嫁嫁的声音冷了下来,碎星剑微微颤动,“他们忌惮帝俊的权柄,联手设局让羿亲手斩了自己的过去。”

赵襄儿突然笑了,铜币在指间转得飞快:“这么说来,李长久你不仅杀过自己,还得感谢人家帮你斩了前世?”

“不如感谢你祖宗朱雀神。”李长久回敬道,“若不是她把羲和的魂魄藏起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颗蛋里待着。”

“你找死!”赵襄儿的九羽瞬间展开,灼热的气浪掀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够了。”司命突然开口,青铜碎片在她掌心亮起红光,“不昼国的人已经查到葬神窟了,他们的首领……是举父。”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举父,十二神国对应“猴”的神主,掌“镜子”权柄,能映照出万物的弱点。传闻他早在百年前就被圣人斩杀,怎么会成了不昼国的首领?

“是假的。”李长久忽然开口,他想起泉鳞右眼最后的画面——举父的面具碎在地上,露出的脸赫然是柳希婉的模样。“或者说,是被人用‘镜子’权柄伪造的躯壳。”

他看向宁小龄:“你在古灵宗学的冥术,能不能追踪魂魄的轨迹?”

宁小龄点头,雪狐虚影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土里。片刻后,地面浮现出一串淡蓝色的光点,指向西北方向:“他们往万妖城去了!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是九头元圣。”陆嫁嫁握紧剑柄,“圣人的弟子,手里有‘长明’权柄的碎片。”

李长久突然笑了。他想起圣人临别时说的话——“长明不灭,不是因为永不坠落,是有人愿意为它添柴。”

“看来这结局,得去万妖城写了。”他抬手按住陆嫁嫁的肩,目光扫过赵襄儿和司命,“诸位,要搭个伴吗?”

赵襄儿嗤笑一声,却率先跃上空中:“本皇倒要看看,你这小道士怎么掀翻棋盘。”

司命紧随其后,青铜碎片在她掌心化作一柄折扇:“时间不多了,他们想在月圆之夜开启镜子通道。”

宁小龄拉着李长久的袖子,雪狐虚影在她头顶转圈:“师兄,我们能赶上吗?”

李长久抬头看向天际,太阳正在西沉,月亮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他忽然想起叶婵宫在不可观山门说的那句话,想起泉鳞眼中她腰间的剑,想起神御师姐递来的玉佩。

原来生死之间的眼,看到的从来不是结局。

是选择。

他握紧碎星剑,剑柄传来陆嫁嫁残留的灵力暖意。“走。”他说,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清了,“让他们看看,棋子也能当执棋人。”

五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时,葬神窟的入口突然闪过一道红衣。姬玄站在那块刻着字的岩壁前,指尖拂过“长明不灭,生死同途”八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玄泽的权柄果然好用。”他轻声自语,红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就是不知道,小师弟能不能看懂这画里的玄机。”

他抬手一挥,岩壁上的字迹突然扭曲起来,化作一幅流动的画——画中是倒悬的银河,李长久站在中央,左手握着三足金乌,右手举着断箭,而他周围,陆嫁嫁、赵襄儿、宁小龄、司命的身影依次浮现,每个人的脚下都踩着一颗燃烧的星辰。

姬玄转身离去,声音消散在风里:“太初六神的债,也该讨讨了。”

夜色渐浓,万妖城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雷鸣。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万妖城的城墙在月色下泛着青黑色,城头上悬挂的妖族战旗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城内此起彼伏的嘶吼。李长久等人刚落在城外的密林里,就见一头金毛巨猿从城墙上摔下来,胸口插着半截银色长矛,落地时已没了气息。

“是不昼国的‘银矛卫’。”司命折扇轻点,青铜碎片在她掌心转出虚影,“举父的亲卫,擅长用镜子映照出对手的破绽。”

宁小龄的雪狐虚影突然炸毛,指向城内最高的那座塔楼:“师兄,那里有很浓的血腥味!还有……冥君的气息!”

李长久眯起眼,左眼隐隐发烫。他“看见”塔楼顶层有团扭曲的黑影,无数镜面在黑影周围旋转,映照出九头元圣痛苦挣扎的脸。那团黑影里,有柳希婉的轮廓,却又比她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是‘镜中影’。”陆嫁嫁的碎星剑发出嗡鸣,“举父的权柄能剥离人心中的‘恶’,再用镜子具象化。那黑影,是柳希婉被剥离的恶念,加上举父的力量凝聚成的怪物。”

赵襄儿突然嗤笑一声,九羽在身后展开:“剑阁的小丫头倒是好本事,连神主的权柄都敢碰。”她说着纵身跃起,指尖弹出一道火光,直扑塔楼,“本皇去会会她,你们趁机救九头元圣。”

火光撞在塔楼的护罩上,爆出漫天火星。黑影猛地转头,无数镜面同时转向赵襄儿,映照出她眉心一点朱砂——那是朱雀神留在她体内的封印。

“赵襄儿……”黑影的声音又尖又哑,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你娘的封印快破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撕了它?”

镜面突然折射出刺眼的光,照得赵襄儿闷哼一声,九羽瞬间黯淡下去。李长久见状皱眉,刚想上前,却被陆嫁嫁按住手腕。

“她在引开火力。”陆嫁嫁低声道,“我们从侧翼绕进去,塔楼的地基有处裂缝,是当年万妖城大战时留下的。”

四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塔楼西侧。果然如陆嫁嫁所说,地基处有道半人宽的裂缝,里面渗出暗红色的血,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宁小龄的雪狐虚影钻进去探查片刻,出来时毛发上沾着黑色的粘液。

“里面有好多镜子碎片,像活着一样在动。”小龄的声音发颤,“九头元圣被绑在镜子堆里,他的铁伞圣器快撑不住了。”

李长久深吸一口气,左眼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他忽然想起叶婵宫教过的一个术法,说是能暂时借用“梦境”权柄,穿透虚妄。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碎星剑上,剑身顿时泛起一层朦胧的光。

“跟着剑光走,别碰那些镜子。”他叮嘱道,率先钻进裂缝。

裂缝里狭窄潮湿,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碎镜片,每个镜片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陆嫁嫁在天窟峰练剑的身影,有宁小龄在古灵宗偷学冥术的模样,有司命在断界城时间长河里独行的背影,还有……李长久自己被叶婵宫一剑穿心的瞬间。

“别看!”司命突然喊道,折扇一挥,青铜碎片发出清越的响声,震得那些镜片嗡嗡作响,画面顿时模糊起来,“这些镜子能引动心魔,越看陷得越深!”

李长久却盯着那片映出自己死亡的镜片,忽然笑了。他想起前世临死前的感受,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不想做帝俊,不想做羿,只想做李长久。

“破!”他低喝一声,碎星剑劈出一道剑光,正中那片镜片。镜片瞬间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周围的镜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黑影的怒喝声从上方传来:“找死!”

裂缝猛地震颤,落下无数碎石。陆嫁嫁挥剑护住众人,却见一块巨石当头砸下,她下意识地将李长久往身后一拉,自己却被碎石擦中肩头,顿时渗出血来。

“嫁嫁!”李长久心头一紧,左眼突然剧痛,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他看见陆嫁嫁倒在银河下,左眼血流不止,而自己握着剑,手却在发抖。

“别愣着!”陆嫁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忍着痛推了他一把,“快到顶层了!”

四人终于爬出裂缝,落在塔楼顶层。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九头元圣被无数镜面锁链捆在中央,铁伞圣器布满裂纹,而柳希婉的恶念所化的黑影正站在他面前,手里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隐约可见“举父”的虚影。

“来得正好。”黑影笑道,铜镜突然转向李长久,“帝俊的残魂,羿的箭意,还有李长久的执念……你身上的东西,够我补全举父大人的权柄了!”

铜镜射出一道白光,照在李长久胸口。他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三足金乌的虚影在皮肤下游走,像是要被强行拽出来。

“师兄!”宁小龄的雪狐虚影扑上去,却被白光弹开,撞在石壁上晕了过去。

“小龄!”李长久目眦欲裂,左眼的剧痛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泉鳞眼中的最后一幕——自己站在银河中央,左手金乌,右手断箭,而身边的人,都在为他挡下攻击。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镜子照出的是弱点?”

他猛地抬手,不是攻击黑影,而是按在自己的左眼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却也让他看清了铜镜的本质——那里面根本不是举父的虚影,而是太初六神留下的一道封印,目的是引出他体内的帝俊残魂。

“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镜子。”李长久的声音陡然拔高,碎星剑上燃起熊熊烈火,“它照得见过去未来,却照不透人心!”

他一剑劈出,不是劈向铜镜,而是劈向自己的影子。

说来也怪,剑锋落下的瞬间,周围所有的镜子突然同时碎裂。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点点黑灰消散在空中。柳希婉的真身从镜子堆里摔出来,脸色苍白如纸,看向李长久的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九头元圣喘着粗气,解开锁链:“多……多谢各位。”

李长久没理他,只是走到陆嫁嫁身边,按住她流血的肩头。左眼的疼痛渐渐消退,他忽然明白,生死之间的眼,从来不是用来预知未来的。

是用来相信身边的人。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司命走到窗边一看,脸色骤变:“是十二神国的军队!他们把万妖城包围了!”

李长久看向窗外,月色下,无数身披铠甲的士兵正在围城,为首的那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叶婵宫。

她站在军阵前,白衣胜雪,手里握着那把斩碎他前世的剑,遥遥望向塔楼顶层,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李长久握紧碎星剑,忽然笑了。

看来这盘棋,终于要下到终局了。

塔楼顶层的风带着血腥味,卷动着李长久的衣袍。他望着城外那道白衣身影,左眼残留的刺痛像是在提醒着什么——泉鳞眼中叶婵宫挥剑的画面,此刻竟与现实重叠。

“她怎么会在这里?”陆嫁嫁的声音带着戒备,碎星剑横在身前,“不可观不是一向不插手神国与妖族的纷争吗?”

司命的折扇停在半空,青铜碎片映出军阵后的异象:“那些不是普通士兵,是用‘无限’权柄复制的傀儡。叶婵宫……她在用鹓扶的力量。”

赵襄儿从窗外跃进来,九羽上沾着火星:“本皇刚试过,那些傀儡杀不尽。她摆明了是想把我们困死在万妖城。”她看向李长久,铜币在指间转得飞快,“你那位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李长久没说话,只是盯着叶婵宫的剑。那柄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穗是他前世亲手编的红绳——原来她一直带着。

“师兄,小龄醒了。”宁小龄的声音带着哭腔,雪狐虚影正舔舐着她的手背。小姑娘刚从昏迷中醒来,就看见城外的军阵,吓得脸色发白,“那些人……是来杀我们的吗?”

李长久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有师兄在。”他看向九头元圣,“圣人在哪?他让你带着‘长明’碎片跑,总该留了后手。”

九头元圣苦笑一声,指了指塔楼中央的地面:“圣人说,若遇绝境,就砸开这块地砖。只是……”他顿了顿,“下面是万妖城的灵脉核心,一旦打开,整座城都会塌。”

陆嫁嫁的剑突然指向窗外:“他们动了!”

只见叶婵宫抬起手,无数傀儡士兵同时举起长矛,矛尖凝聚起幽蓝色的光。那些光汇集成一道巨箭,直指塔楼顶层,空气都被撕裂得发出尖啸。

“李长久!”叶婵宫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清晰得像是在耳边,“把帝俊的残魂交出来,我放他们走。”

李长久笑了,笑得眼角发酸。他想起前世临死前,她也是这样站在飞升台上,说“把先天灵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原来有些话,换了场景还是一样伤人。

“你觉得我会信吗?”他站起身,三足金乌的火焰在身后展开,“要打就来,别废话。”

巨箭轰然射来,陆嫁嫁挥剑迎上,剑光与箭芒碰撞的瞬间,整座塔楼都在摇晃。赵襄儿的九羽化作火墙,挡住飞溅的碎石,司命则用青铜碎片布下时间结界,延缓傀儡的攻势。

“砸地砖!”李长久对着九头元圣吼道,同时冲向窗口,左眼的灼痛感达到顶峰。他“看见”那些傀儡的关节处有微光闪烁——那是鹓扶权柄的弱点,每复制一次,弱点就会暴露一瞬。

“嫁嫁,攻击傀儡的膝盖!”他喊道,同时凝聚灵力,指尖弹出一道金乌火,正中最近的傀儡关节。那傀儡顿时僵住,随后化作飞灰。

陆嫁嫁心领神会,碎星剑如游龙穿梭,专斩傀儡的关节。赵襄儿的火焰配合着落下,一时间竟挡住了第一波攻势。

“快!”李长久一边指挥,一边留意着叶婵宫的动向。她站在军阵前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九头元圣终于砸开了地砖,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翻涌着金色的灵气——那是万妖城的灵脉,蕴含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圣人说,这里能通往‘不昼国’的老巢。”九头元圣声音发颤,“但进去了,就没人知道能不能出来。”

“走!”李长久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宁小龄,“司命,时间结界能撑多久?”

“一炷香。”司命的脸色苍白,显然维持结界消耗极大,“但叶婵宫要是亲自出手……”

“她不会。”李长久打断她,目光落在叶婵宫腰间——那里挂着半块玉佩,与神御师姐给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金乌图案。“她在等我做选择。”

他转头看向陆嫁嫁,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脸颊,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等我回来。”

陆嫁嫁愣住了,脸颊瞬间涨红,刚想说什么,就被李长久推下了黑洞。赵襄儿嗤笑一声,却还是跟着跳了下去,临走前丢下一句“怂包”。司命深深看了李长久一眼,带着九头元圣跃入黑洞。

最后只剩下李长久一人站在塔楼顶层。

结界外,叶婵宫终于动了。她一步步走向塔楼,白衣在军阵中格外显眼,手里的剑始终没有出鞘。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她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他,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当年在不可观,你也是这样,为了护着师弟师妹,硬接了我三掌。”

李长久靠在栏杆上,左肩的伤口又开始疼:“所以呢?今天也要斩我一次?”

叶婵宫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初见时在不可观的桃花树下:“你知道吗?太初六神的杀局,从来不是为了遮掩秘密。”

她抬手,掌心浮现出一道虚影——那是十二神国与太初六神的契约,上面的字迹正在一个个消失。

“他们是想让你记起来。”叶婵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记起你不是帝俊,不是羿,是李长久。记起有些权柄,比世界的秘密更重要。”

李长久的左眼突然剧烈疼痛,无数记忆碎片涌来——有帝俊在祭天台上的怒吼,有羿拉弓时的决绝,还有……叶婵宫在他临死前,悄悄塞给他的那半块玉佩。

“生死之间的眼,看到的不是结局,是选择。”叶婵宫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现在,该你选了。”

城外的傀儡突然全部停住,化作光点消散。叶婵宫的白衣在风中飘动,渐渐融入月色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长明不灭,是因为有人愿意做那根柴。”

李长久站在空荡荡的塔楼里,看着掌心那半块玉佩,忽然笑了。他纵身跃入黑洞,坠落的瞬间,左眼的疼痛彻底消失。

他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杀局,所谓的秘密,不过是太初六神设下的一场试炼。而他要做的,从来不是掀翻棋盘,是走出属于李长久的路。

黑洞深处传来同伴的呼唤,李长久握紧碎星剑,朝着光亮处飞去。

前路或许依旧凶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颗敢爱敢恨的心,哪怕是生死之间,他也能走出一片光明。

毕竟,他可是李长久啊。

黑洞里的坠落感并未持续太久,李长久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双脚便落在了实地上。

脚下是温润的白玉,抬头望去,竟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星穹——无数星辰悬在头顶,像被人用线串起的明珠,每一颗都散发着柔和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远处传来隐约的钟鸣,竟不像是“不昼国老巢”该有的景象。

“师兄!”宁小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李长久循声望去,只见陆嫁嫁等人正站在一座石门前,神色茫然。

他快步走过去,才发现那石门上刻满了与葬神窟相似的符文,只是这些符文是金色的,流淌着温暖的灵力。门楣上写着三个古字,笔画扭曲却透着庄严——

“归墟殿”

“归墟?”赵襄儿皱眉,指尖划过符文,“传说中太初六神存放权柄的地方,怎么会成了不昼国的老巢?”

司命的青铜碎片突然剧烈震动,在她掌心投射出一段影像:举父的虚影站在殿内,正将一面巨大的铜镜嵌进石壁,镜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灵魂。“……只要引帝俊残魂入镜,就能唤醒‘崩坏’权柄,到时候整个世界都要重归混沌……”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青铜碎片变得黯淡无光。司命脸色发白:“他在用魂魄喂养铜镜,想借此激活天藏神的权柄。”

李长久左眼微热,这次却没看到血腥的幻象,反而“看见”石门后的殿宇里,有无数光点在跳动——那是被囚禁的魂魄,其中竟有不少熟悉的气息,有天窟峰的弟子,有赵国的士兵,甚至还有……红尾老君的残魂。

“这些人还活着。”他沉声道,伸手按在石门上,三足金乌的火焰顺着掌心涌入符文,“举父想靠他们的恐惧壮大权柄,我们得救他们出来。”

陆嫁嫁的碎星剑与石门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门是用星辰精金铸的,硬闯不开。”

“我来试试。”赵襄儿上前一步,九羽化作流光缠上石门,“朱雀神国的秘法里,有引动星辰之力的法子。”

金色的符文被九羽点燃,开始缓缓流转。李长久忽然注意到,石门左下角有块松动的砖石,上面刻着个极小的“羿”字。他心中一动,想起在断界城看到的画面——羿曾在此处射落过一颗失控的星辰。

“往左下角聚力!”他喊道,同时将三足金乌的火焰全部灌入那块砖石。

轰隆——

石门发出一声巨响,竟真的从左下角裂开一道缝隙。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发力,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石门终于被推开。

殿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无数魂魄被锁链吊在穹顶,像一串串发光的风铃。正中央的石壁上嵌着那面巨大的铜镜,举父的虚影站在镜前,而镜中,柳希婉的身影正与无数残魂纠缠,脸上满是痛苦。

“来得正好。”举父转过身,虚影上裂开无数镜面,“李长久,你的残魂够我补全最后一块拼图了!”

他抬手一挥,铜镜射出一道黑光,直扑李长久面门。陆嫁嫁挥剑格挡,却被黑光震得后退三步,虎口发麻:“这光能吞噬灵力!”

“它吞不了这个。”李长久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神御师姐给的那半块玉佩,与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另一半拼在一起。

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化作一只展翅的金乌,发出刺目的光芒。黑光遇上金光,顿时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举父的虚影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可能!女娲的封印怎么会在你手里?”

“不止呢。”李长久一步步走向铜镜,左眼的光芒越来越盛,“你以为你映照的是人心的恶?其实你只是在重复太初六神的老路——害怕失去权柄,才想毁掉一切。”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那些被囚禁的魂魄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嗡嗡的共鸣。李长久“看见”他们心中的执念:有天窟峰弟子对陆嫁嫁的敬重,有赵国士兵对故土的眷恋,甚至连红尾老君的残魂里,都藏着对当年未能保护的村落的愧疚。

“这些不是恶。”李长久抬手,金光从掌心涌出,斩断了束缚魂魄的锁链,“是活着的证明。”

魂魄们化作流萤,纷纷涌入铜镜。镜中的柳希婉突然睁开眼,对着举父的虚影斩出一剑——那是剑阁的“破妄”,李长久曾赢过她的剑招。

举父的虚影在剑光中寸寸碎裂,铜镜发出一声悲鸣,开始出现裂纹。李长久知道,该结束了。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左眼亮着金光,身后是三足金乌的虚影,却再没有帝俊或羿的影子。

“长明不灭,不是靠权柄。”他轻声说,伸手按在镜面上,“是靠这些想活着的心。”

咔嚓——

铜镜彻底碎裂,化作漫天星屑。柳希婉从碎片中跌出来,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向李长久时,难得地没有呛声,只是低声道:“谢了。”

殿外传来钟鸣,比之前清晰了许多。李长久走到门口,发现归墟殿外竟是一片云海,而云海尽头,十二神国与太初六神的虚影正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陆嫁嫁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要去看看吗?”

李长久回头,看向赵襄儿、宁小龄、司命,还有远处的柳希婉和九头元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亮着光。

他笑了,握紧陆嫁嫁的手,一步步走向云海。

“走,去写我们的结局。”

阳光穿透云海,落在他们身后,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曾经困扰着世界的秘密,那些横跨千年的恩怨,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生死之间最亮的眼,从来不是用来回望过去的。

是用来看着身边的人,一起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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