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渊那一道冰锥般的目光,让皇后周氏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凤袍下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色厉内荏地喝道:“君临渊!你……你如此看着本宫作甚?莫非还想将这滔天脏水泼到本宫头上不成?墨影!那信中是何妖言惑众之物?速速呈于宗正亲王及诸卿验看!以正视听!”
“皇后娘娘何必心急?”君临渊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将手中密函缓缓举起,并未递给任何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一张惊疑不定的面孔,“此信,乃三皇子君临风与皇后娘娘宫中总管太监李德海,于三日前密会于京郊‘栖霞观’的亲笔手书!其上,不仅详述了如何趁陛下病危,由苏尚书伪造遗诏,由高无庸伺机加盖,更言明……”他微微一顿,每个字都如同重锤击打在皇后心头,“事成之后,由皇后娘娘您,垂帘听政,共同‘辅佐’幼主!而三皇子,则得太子之位!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连环计!”
“胡说!血口喷人!”皇后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尖声否认,“本宫从未写过什么信!定是伪造!是君临风那孽障构陷本宫!李德海……对!李德海呢?把他叫来与本宫对质!”
殿内一片死寂。德妃幽幽一叹,带着无尽的悲凉:“皇后娘娘,李总管……已在玄武门乱战之中,为‘护驾’而‘殉主’了。”她刻意加重了“护驾”与“殉主”二字,其意不言自明。
皇后如遭五雷轰顶,踉跄一步,若非身后宫女死死扶住,几乎瘫倒在地。李德海死了!死无对证!她最后的指望也断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构陷?殉主?”君临渊冷笑,将密函递给宗正寺卿君肃,“是否伪造,宗正亲王与诸位大人可自行验看笔迹印鉴!至于殉主……”他目光如刀,转向瘫软如泥的苏文博和面如金纸的苏贵妃,“尔等矫诏篡位,引兵作乱,祸乱宫闱,已是罪不容诛!如今,还有何颜面提‘主’字?!”
苏文博瘫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口中只余无意识的嗬嗬声。苏贵妃抱着呆滞的九皇子,眼神空洞,再无半分神采。
“好!好!好!”德妃连道三声好,眼中悲愤交加,她猛地举起手中的赤龙金鞭,鞭梢直指皇后、苏贵妃、苏文博,“尔等身为国母、贵妃、帝师!不思忠君报国,反行此谋逆篡位、祸国殃民之举!天理昭昭,国法难容!今日,本宫便代先帝,行这‘金鞭正法’之权!”
金鞭高举,殿内烛火映照下,鞭身血色暗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皇后惊恐地睁大了眼,苏贵妃发出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遥远的宫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持续的撞击声!咚!咚!咚!如同巨锤擂在厚重的宫门之上,紧接着,是无数人汇聚而成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穿透重重宫墙,隐隐传入这肃杀的乾清宫:
“还位真龙!止息干戈!”
“渊王殿下!护我河山!”
“奸佞当道!天理何在!”
那声音起初有些模糊杂乱,渐渐变得清晰、整齐、洪亮,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朗,更夹杂着无数平民百姓的悲愤与渴望,汇成一股浩荡的洪流,冲击着皇宫最后的壁垒!
“怎么回事?!”宗正寺卿君肃惊问。
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启禀……启禀各位主子!宫门外……宫门外聚集了好多人!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还有好多百姓!他们……他们抬着血书万民伞,跪在宫门前叩阙!喊着……喊着要见渊亲王!要……要清君侧啊!”
“京兆尹呢?五城兵马司呢?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速速驱散!”皇后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厉声尖叫,试图转移焦点。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京兆尹……京兆尹王大人带兵去弹压了!可……可人太多了!监生们抬着孔圣牌位,百姓们拿着锄头扁担……王大人下令拿人,刚抓了几个领头的学子,人群就炸了!有……有百姓开始冲击官差……场面……场面快控制不住了!”
“混账!”君临渊怒喝一声,眼中风暴狂涌。他深知民变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猛地看向德妃:“德妃娘娘!金鞭正法,请暂缓!当务之急,是平息宫外民怨,免生大乱,伤及无辜!”
德妃紧握金鞭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看着君临渊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对民生的关切与责任,又看向殿外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民愤之声,终于,缓缓放下了高举的金鞭,沉重地点了点头:“民意为先!渊亲王,速去!此地……本宫守着!”
君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萧云倾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墨影留下半数玄影卫镇守乾清宫,自己则率精锐紧紧跟上。
殿内,皇后见君临渊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疯狂,她猛地扑向宗正寺卿君肃,尖声道:“宗正亲王!快!趁此机会宣读遗诏!立新君!只要睿儿登基,名分既定,外面那些乱民……”
“够了!”德妃厉声打断,赤龙金鞭重重一顿,砸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巨响,震得皇后一个激灵。“皇后娘娘,你是要逼宫外百姓的血,染红这金銮殿吗?!”她目光如冰,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在渊亲王平息民乱、查明一切之前,谁敢再提‘遗诏’二字,休怪本宫手中金鞭无情!”
乾清宫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宫外那如潮的呐喊,一声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与心神。
宫门之外,景象远比传报更为震撼。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沸腾的怒海,从承天门广场一直蔓延到御街尽头。最前方,是数百名身着青色襕衫的国子监监生,他们神情悲愤,额头触地,不少人额上已磕出血痕,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石板。一面巨大的白色布幅被高高举起,上面是数百人以血书就的八个怵目惊心的大字:“还位真龙,止息干戈”!布幅旁,是一柄撑开的、由无数碎布拼成的“万民伞”。
监生之后,是数以千计的平民百姓,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有满面尘灰的商贩,有粗布荆钗的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他们手中没有兵器,只有农具、扁担,甚至是从地上捡起的石块,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京兆尹王大人带着数百名如临大敌的衙役和巡城兵丁,在人群前组成一道单薄的防线,双方正在激烈地推搡冲突。几个被衙役锁拿的学子在拼命挣扎,衣衫被撕破,脸上带着伤,口中犹自高喊:“奸佞当道!闭塞圣听!我们要见渊王殿下!”
“放人!”
“狗官!助纣为虐!”
“渊王殿下!救救我们!”
群情激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住手——!!!”
一声蕴含了浑厚内力的清喝,如同九天龙吟,骤然炸响在喧嚣的承天门上空!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动作一滞,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承天门那巍峨高大的城楼之上,一道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傲然矗立!正是渊亲王君临渊!他身后,是同样肃立的萧云倾和一众玄甲森然的玄影卫。
阳光刺破云层,洒落在他身上,玄甲折射出冷硬的光芒。他俯视着下方沸腾的人海,目光如炬,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沉静的力量。
“本王在此!”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诸君忧国忧民之心,本王已知!今日之事,本王定会查明真相,还天下一个公道!给万民一个交代!”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饱含着期待、愤怒、委屈与希望,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城楼之上如神只降临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寂静时刻,异变陡生!
下方冲突的人群中,一个被衙役反剪双臂、看似瘦弱的年轻监生,眼中突然掠过一丝与读书人气质截然不符的阴狠戾气!他猛地挣脱钳制,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袖中滑出一柄蓝汪汪的淬毒匕首,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竟如鬼魅般腾空而起,直扑城楼上的君临渊!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狗王!去死吧!”
这刺客的目标,赫然是刚刚现身、万民期待的君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