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了还要商量一下的吗?
要是现在就宣布台玉儿封妃,那她怎么办?难道只能任由他人决定自己的命运,奉先帝遗诏嫁给先太子,住进东宫守活寡吗?
更何况先太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与皇帝秦瑞轩之间又有着说不清的矛盾,自己若是被强行嫁过去,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玛拉猛地站起身来,在太皇太后惊讶的目光里快步上前,跪在了二格格台玉儿的身后,咬牙道:“启禀陛下,小女有事要奏。”
秦瑞轩挑起了眉毛,示意赵忠和先退到一旁,才开口道:“准了,你说吧。”
玛拉不顾土谢图汗的脸色,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小女不想嫁给先太子殿下,也不想受制于先帝赐婚旨意。”
“如今您才是这天下的主人,玛拉恳求您,帮小女解除那道婚约,让小女跟着父王一起回到草原去。玛拉不愿意一辈子待在京城,不想早早就嫁作人妇!”
她的语气严肃而坚决,直直地看向主位上的皇帝,虽然跪在地上,身体却挺得笔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土谢图汗见陛下没说话,连忙起身离开座位,单膝跪在三格格的身边,拱手求情道:“玛拉年幼无知,言语间难免激烈了些,还请陛下莫怪。”
秦瑞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反而对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您怎么看?”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三格格,你今年多大?”
玛拉一看有希望,连忙膝行几步越过台玉儿,目光里露出几分恳切之情:“回太皇太后,小女今年才十四岁,还没过及笄礼呢。”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点头道:“确实年幼了些,应该放在你父王身边多养几年,尽了女儿家的孝道,再对婚事另作打算。”
及笄礼意味着女孩儿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能够成家的年纪。
而有些疼爱女儿的人家,还会特意多留出些时日,等孩子长到了十六岁以后,才会请媒婆来相看。
此话一出,就表明太皇太后已经同意了格格的请求,而两位太后自然也不必多说,于是三人齐齐看向主位上的皇帝,想听听他的意见。
迎着玛拉期盼的眼神,秦瑞轩笑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宦官招了招手道:“宣旨吧。”
赵忠和上前一步,手里拿着的还是方才那封诏书,有条不紊地把它展开,然后高声念道:“新帝之登基后,理应大赦天下,如有前朝不顺民意之事,皆着重改善,盼天下为民。
“今有草原土谢图汗亲王之三女玛拉,纯真年幼,未能知晓人事,故而陛下之仁慈,特许其与先太子的婚约暂废,望其日后能孝顺亲王,听从其父母媒妁之言,再择他婿,钦此——”
念完圣旨以后,赵忠和收起卷轴,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瑞轩笑道:“三格格虽然年幼无知,却仍然敢于为了自己的未来作斗争,不畏先帝强权,倒让朕十分刮目相看啊。”
得到了陛下的夸奖,玛拉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反而悄悄往后挪了半步,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她刚才头脑一热,并没有过多思考,就冲出来打断了赵大人宣旨,按照规矩来说是要罚板子的。
而且依照圣旨而言,很明显陛下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帮自己解除婚约,而她却意气用事,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就直接上来奏请陛下更改遗诏。
好在如今这位陛下性格温和,不与她计较,所以等到现在冷静下来以后,玛拉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下,也好过跪在正殿中央,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土谢图汗松了一口气,恭敬回道:“多谢陛下慈爱,臣回去以后定会好好教育玛拉,必不会再让她做出此等失礼的事情来。”
秦瑞轩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才道:“为何要管教?朕倒不觉得她失礼,反而很欣赏这样的性格,能有这样抗争的勇气,日后定能成长为草原上顶天立地的好女子。”
他招手叫来一个宫女,吩咐道:“去取二十两黄金和五匹云缎来,赏给三格格玛拉,作为嘉奖。”
二十两黄金!
此话一出,坐在角落的沈昭华差点站起来。
在王府当侍妾的时候,她每个月的份例只有三两银子,如今进宫当了昭仪,往后每个月也只能拿到十两银子。
如果自己想要做一套新宫装或者新首饰,都得犹豫再三,才能狠下心来花掉这个钱。
结果皇帝大手一挥,就赏出去二十两黄金,丝毫不顾及她们这些低位嫔妃的感受。
四位宫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赏赐。
只见金条正整齐地摆在托盘上,在烛光的映衬下,简直就是闪闪发亮,耀眼夺目,让人垂涎三尺,看了就心里直刺挠。
玛拉作为草原公主,这点世面还是见过的,二十两黄金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套马具的钱。
她恭敬地拜倒在地,朝着主位上的皇帝磕了一个头:“小女多谢陛下,祝陛下龙体康泰,福泽四海,天下归心。”
格格身后的婢女们连忙走上前,把赏赐接了过去,带出殿外,交给随行前来的侍卫,让他们把黄金和云缎送回行宫。
沈昭华不甘心地目送婢女们远去,坐在位置上把指甲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立刻魂穿侍卫,吞掉这笔钱财。
身边的白慧注意到动静,转过头来关心道:“别咬指甲了,手会变丑的。”
沈昭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位分还没我高,哪天饿死在宫里都没人知道。”
白慧:……宫里的人咋都这么凶?
她深呼吸几下,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人都是小说里的二次元纸片,不必和她们计较。
只不过沈昭华咬指甲的声音实在是听着就让人心烦,等到宫女们开始上菜斟酒的时候,白慧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去骂道:“别咬了行不行?”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打扰到别人了?我才不关心你的手丑不丑,那只是一个托词,为的就是让你别再发出声音。”
“好心给你个台阶下,你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叫你别咬了听见没?别逼我扇你。”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白慧的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她连忙转过头去,端起酒盏假装品尝起来,以示自己胸有成竹,吵架什么的根本不在怕。
不过俗话说得好,有些人天生就是欠。
沈昭华的亲爹是个马夫,她骨子里难免还是带了些欺软怕硬的基因,听见白慧骂出这些话以后,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声不吭地把手收了回去。
家宴进行得很顺利,众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话家常,比起先帝在世时的氛围要好上不少。
等到酒过三巡以后,苏青青感觉有些困了,示意身后的小兰靠近些,对她低声道:“你去和陛下说一声,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宫休息。”
小兰点头道:“好,主子稍等片刻。”
她从众人身后绕了过去,来到主位后方,对着赵忠和说了些什么,很快就走了回来,笑道:“赵大人说,陛下早就吩咐过,若是您想提前离场,不必过去禀报,只需要悄悄离开就行。”
“真的?”
苏青青抬头往主位看去,只见秦瑞轩正在低头喝茶,察觉到她的目光以后,立刻回望了过来,朝着这边露出一个笑容。
小兰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把桌上未动的糕点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小莲和桂嬷嬷吃。
主仆二人起身离开,从侧门走出了太和殿。
————
花应云已经五天没出门了。
她靠在软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注意到母亲已经推门进来了,还在兀自发着呆。
母亲走到她身边坐下,忍不住伸出手来,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关心道:“怎么无精打采的?”
花应云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着,什么话也不想说。
母亲叹了一口气,以为她还在为相亲的事情而担忧,于是轻声安慰道:“你是丞相的女儿,身份尊贵,不必去迎合夫家的喜好,若是你没看上男方,尽管开口便是,你父亲自然有法子把人打发走。”
听了这话,花应云忍不住开口道:“哪有这么容易?陛下一日宽容,父亲就一日还是丞相。”
“若是陛下哪天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下定决心清算咱们家的资产,我还有什么身份能够拿乔?”
她虽然身处深闺中,但对于朝廷之事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先帝在世时,曾经狠狠打压过当今圣上的颜面,并且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命令自家父亲站队,处处向着先太子殿下。
可是如今先太子不知所踪,之前与他沆瀣一气的朝廷重臣们不是杀就是灭,以兵部尚书何良为首,统统受到了陛下的惩治。
花丞相如今独身一人面对天子,以及其他所有臣服于天子的大臣,哪怕他并无反叛之心,也难免心有戚戚,成日坐立难安。
就像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砍刀,晃悠悠地在脖颈处比划着,却始终没能砍下来,给丞相府一个痛快。
想到这里,花应云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作为前太子正妃的不二人选,为了迎合先帝的要求,迟迟没能婚嫁,以至于拖到了现在,过完年就快要十八岁了。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早已互相联姻,唯独她这个丞相府嫡二小姐,依旧没个定数,花母只能不停地请来红娘做媒,不求男方的身份相当,但求为人光明磊落,对自己的女儿好就行。
然而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压根没人敢求娶丞相家的小姐。
哪怕花丞相已经列出了女儿的陪嫁清单,里面包含郊外庄子五座、京城商铺十家、以及珠宝金银等等各种各样的财产,也打动不了外人的心。
听完这话,母亲皱起了眉毛,反驳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以后咱们家落魄了,你自有你的嫁妆傍身,何必担心未来的事情?”
“你父亲从来没有明面上支持过先太子殿下,就算要惩治,也只会惩治丞相府的人而已,无法上升到诛九族的罪名。你若是不嫁,到时候就得留在府里一起死,我是万万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摸着花应云的头发,轻声劝道:“我的好孩子,这皇城里今日难知明日事,你父亲和我也只能尽量为你铺路,只希望做到不拖累你便好。”
“明日媒婆会送来新一批公子名单,你好好挑选,莫要耍小孩子脾气,找个心仪的赶紧嫁了,我才能放下心呐。”
闻言,花应云的眼眶红了起来,她起身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闷声道:“这事勉强不得,女儿若是看不上他们,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草草嫁人。”
“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就留在府里,长久地侍奉你们,尽了做女儿的孝道,绝不可能独自苟活。”
花母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丫头已经打定主意留在丞相府里,与他们同生共死了。
她轻轻叹息道:“傻孩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来了一名婢女,轻声唤道:“夫人,二小姐。老爷让奴婢来叫你们,说要去书房商量一下小姐的婚事。”
花应云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不是说明日才会送来名单吗?”
母亲起身道:“也许是你父亲看中了更好的人选,等不及媒婆前来介绍了呢。走吧,咱们别让他等急了,后院离书房还有些距离呢。”
“好,母亲稍等,我拿一件披风。”
母女二人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推门进去,里面的花丞相听见动静,立刻拿着黄纸迎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与喜悦:“快,应云快来看看,这个男子可还符合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