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第一节:茶炉醒在天光前,老客踏露赴茶约

天还浸在墨色里,巷尾老茶铺的门就“吱呀”开了道缝。最先忙活的是那只铁皮茶炉子,黑黢黢的肚子鼓着,炉口积着厚厚的炭灰,像位蹲在墙角的老伙计。烧火的陈师傅摸出洋火,“擦”一声划亮,橘红色的火苗舔上松木条子,“噼啪”几声,火星子窜上烟囱,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在巷子里漫开。他往炉子里添了把炭,炭块“嘶”地冒起白烟,把铜壶底烤得发蓝。

铜壶很快“咕嘟”起来,壶嘴喷着白汽,在铺子里凝成细小的水珠,沾在梁上的蛛网和墙角的麻袋上。条桌条凳摆得横平竖直,木头被磨得发亮,边角处泛着琥珀色的光——那是几十年手掌摩挲、屁股久坐磨出的包浆。穿蓝布短褂的堂倌王三,正蹲在凳上擦桌面,抹布是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划过的地方露出更深的木纹,像在数着过往的日子。

“刘大爷,早哦!”王三抬头跟推门进来的老汉打招呼,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刘大爷往最里头的桌子一坐,掏出旱烟袋,烟杆是枣木的,被摩挲得油光锃亮,烟锅是黄铜的,磕在桌角“当当”响,烟丝簌簌掉进烟锅。“先续壶水,我自带的茶。”他解开蓝布包,里面是揉得碎碎的炒青,叶片边缘还带着焦痕,那是自家铁锅炒的,烟火气比铺子里的茶浓三分。

王三拎起铜壶,手腕轻轻一抖,水柱像条银线,稳稳落进刘大爷的茶碗,没溅出半滴——这手“蜻蜓点水”的功夫,是他跟着师父学了三年才练出来的。老茶客都说,听这续水声就知道是王三当班,那水柱落地的“嘀嗒”声,比戏文里的板眼还准。

天刚亮透,茶铺就坐满了人。穿草鞋的农民扛着空背篓,刚赶完早集,把背篓往墙角一竖,竹篾碰着麻袋,发出“沙沙”响。他抢了个靠炉的位置,扯开粗布衫,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脊梁,汗珠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滴在青砖地上,洇出小水点。“王三,来碗素茶!”嗓门洪亮,震得梁上的蛛网都动了动。

剃头匠的挑子支在门口,一头是黄铜脸盆,擦得能照见人影,里面盛着温水,浮着块肥皂;一头是工具箱,剃刀、梳子、剪刀摆得整整齐齐。张剃头正给李老汉刮脸,剃刀在荡刀布上“噌噌”磨两下,贴着老汉的下巴“沙沙”游走,白沫子沾在花白的胡茬上。“听说没,西街的猪市涨了价?”李老汉闭着眼问,喉结动了动,生怕一动就被剃刀划着。“涨了两毛!”旁边喝着茶的菜农接话,手里的茶碗磕在桌上,发出“当”的脆响。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刚从田里回来,草帽往石阶上一扔,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沾满泥点的裤腿上。他抄起旁边石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猛灌几口,喉结上下滚动,“咕咚”声响在巷子里都听得见。“李二哥,你那秧苗插完了?”檐下的老头搭话,手里的蒲扇慢悠悠摇着,扇面上画的“八仙过海”早已磨得看不清轮廓,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第二节:亲友团的热络地,茶烟里的家常味

茶铺的门“吱呀”再开时,常进来些拎着点心的婆娘。张家婶子今天拎着竹篮,里面装着刚蒸的红糖糕,油纸包着还发烫,一进门就踮脚张望:“李家嫂子,王家妹子,我在这儿!”三个婆娘迅速凑到临窗的桌子,红糖糕摆中间,盖碗茶一沏,蒸腾的热气里,话匣子就开了。

“我家二娃子下月满周岁,你们可得来喝喜酒!”张家婶子往她们手里塞糕,指甲缝里还沾着面粉,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李家嫂子咬着糕说:“早就备着礼了,到时候我给娃做双虎头鞋,布都挑好了,红缎子的,上面绣金线!”王家妹子刚生了孙儿,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你看这小衣裳,我连夜赶的,针脚密不密?领口还缝了圈白绒绒,软和!”三个女人的笑声像银铃,混着红糖的甜香和茶叶的清苦,把旁边喝茶的老头都逗乐了:“你们这群婆娘,比我们汉子还热闹!”

男人们聚在另一头,多是沾亲带故的弟兄。刘家两兄弟刚从乡下赶来,裤脚还沾着泥,一坐下就掏出叶子烟,烟丝递来传去。“哥,今年谷子收了多少?”弟弟往烟锅里塞烟,眼睛盯着哥哥的脸,带着点紧张。哥哥猛吸一口,烟圈从鼻孔里冒出来,慢悠悠说:“比去年多两担,够给你家娃凑学费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叠得整齐的钱票,角角都抚平了:“先拿着,不够再说。”弟弟推让着,烟锅在桌角磕得“当当”响,最后还是红着眼收下了,把钱票小心翼翼揣进贴胸的口袋,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有回赵家办喜事,前一天亲友们全聚在茶铺商量。赵大爷坐在主位,喝一口茶敲一下桌子:“明天接亲,王二哥你赶马车,务必把新媳妇平平安安接来!”王二哥拍着胸脯:“放心,我把马刷得油亮,再系朵大红花,保准体面!”赵大娘拉着几个妯娌:“厨房的事你们多盯着,蒸笼不够就去借隔壁的,可别让客人饿着。肘子得炖烂乎点,老年人牙口不好。”连半大的小子都有任务,赵大爷的侄子举着手:“我去贴红喜字,保证贴得端端正正,歪了认罚——罚我给大家倒茶!”茶铺里的条凳不够坐,有人就站着,手里端着茶碗,听着安排,脸上全是笑,茶沫子沾在胡子上都没察觉。

逢年过节前,茶铺更是亲友扎堆的地方。腊月廿三那天,王家几房人全来了,围了三张条桌。王老爷子喝着茶说:“今年除夕守岁,就去老大家,他家屋子宽,火塘也大。”大儿子赶紧接话:“我杀了只羊,到时候炖一锅,再配点萝卜,香得很!”二女儿笑着说:“我带酒来,自家酿的米酒,甜着呢,老人小孩都能喝。”孩子们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抢着吃桌上的瓜子,王老爷子假装生气:“慢点跑,别撞翻了茶碗!”手里却抓了把瓜子,往孩子们兜里塞。

第三节:民事调解的公道堂,茶碗里的是非清

茶铺后墙根,总摆着张特别的条桌,桌面比别处光滑,边角都磨圆了——这是茶铺的“公堂”,专用来调解邻里纠纷。条桌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印子,王三说,那是每次调解完,当事人用指甲掐的,算“了结”的记号。

这天,东街的陈家和西街的赵家吵吵嚷嚷进了茶铺,陈家男人攥着拳头,指关节都发白了,赵家男人脸红脖子粗,后面跟着一群劝架的街坊。“都坐!”坐在主位的周大爷开口了,他是茶铺里公认的“公道人”,头发花白,下巴上的胡子却梳得整整齐齐,用根红绳系着。他呷口茶,慢悠悠问:“啥事值得动气?”

陈家男人抢先说:“他家的鸡,天天往我菜地里钻,把刚长的小白菜全啄了!我这是留着给娃做辅食的,嫩得很,就这么被糟践了!”赵家男人梗着脖子:“你也没圈菜地啊!再说了,我家鸡哪回不是被你用石头赶的?上回差点砸断腿,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两人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桌上的茶碗里。

周大爷“啪”地放下茶碗:“都别喊!陈家,你明天就去砍几根竹子,把菜地围上篱笆,鸡不就进不去了?赵家,你把鸡圈加固了,再乱跑就自己掌嘴!多大点事?”他指着桌上的茶碗:“你看这茶,得慢慢泡才出味,一上来就猛冲,啥味都没了。邻里相处,也得互相让着。”旁边的街坊跟着劝:“周大爷说得对!远亲不如近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陈家男人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几个鸡蛋,还是热的:“我赔你家白菜,这是刚下的,新鲜。”赵家男人也红着脸,从背篓里抽出一把葱:“我不该让鸡乱跑,这葱你拿着,炒鸡蛋香。”周大爷笑了,把自己的茶推过去:“喝口茶,消消气。以后啊,有事还来茶铺说,比在田埂上吵体面。”两人端起茶碗碰了碰,茶沫子溅出来,倒像是解开了心结。

还有回,两个货郎为抢地盘差点打起来,也是在茶铺解决的。张货郎说:“东街一直是我摆摊的地方,我在这儿摆了五年,老主顾都认我!”李货郎说:“街道又不是你家的!我离得近,凭啥不能去?”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周围的茶客都停了话头,连剃头的张师傅都放下了剃刀。周大爷把旱烟袋往桌上一拍:“这样,张货郎逢单日子去东街,李货郎逢双日子去,谁也不耽误,中不中?”两人互相瞪了瞪,又看看周围人期待的眼神,端起茶碗碰了碰,算是和解了。王三在旁边续水时笑着说:“这茶铺的桌子,比县太爷的大堂还管用!”

最热闹的一回,是李家和孙家为宅基地边界吵起来。两家人来了十几个,男人们撸着袖子,女人们叉着腰,差点在茶铺动手。周大爷把旱烟袋往桌上一拍:“都给我住手!”烟锅子里的火星溅出来,落在地上没灭。他让人拿来卷尺,又喊了两个懂行的老人:“现在就去量,按当年分地的文书来,一寸都不能多占!”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地头,量完回来,果然是李家多占了半尺。周大爷看着李家男人:“认不认?”李家男人红着脸:“认!我明天就把墙拆了,往后退半尺,绝不耍赖!”孙家人也松了口气:“早这样多好,伤和气!”最后两家人在茶铺喝了和解茶,李家男人说:“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喝酒!”那天茶铺关得格外晚,笑声传到了巷口。

第四节:信息交流的广播站,茶烟里的新鲜事

茶铺的角落里,总围着群“消息通”,他们的耳朵比谁都灵,嘴比谁都快。卖菜的刘老五刚从集市回来,把扁担往墙角一靠,扁担头的铁钩还晃悠着,就被人围住了。“老五,今天集市有啥新鲜事?”刘老五抹把汗,唾沫横飞地说:“今早集市上,猪肉降了两毛!张屠户说,再过几天要杀年猪,到时候更便宜,还送猪血!我亲眼看见他猪圈里的猪,肥得走不动道!”周围的人赶紧掏烟递火:“真的?那我得多买点腌起来,过年够吃了!”开杂货铺的王老板也凑过来:“那我得备点盐,粗盐细盐都得有,到时候肯定有人来买!”

穿长衫的教书先生也爱凑这热闹,他不像刘老五那样咋咋呼呼,总是先呷口茶,等大家安静了才开口,像说书人开嗓。“县上发告示了,”他顿了顿,看着大家竖起的耳朵,“明年要修公路,从咱这巷子口过!”这话一出,茶铺里炸开了锅,像扔了个炮仗。开杂货铺的王老板拍着大腿:“那我这铺子可得扩建,往后公路通了,人多,生意肯定好!”赶车的马夫搓着手:“公路通了,我换辆新车,橡胶轮子的,跑县城更快,能多跑两趟!”连卖针线的陈婆婆都念叨:“那我得多进点纽扣,修路的工人肯定用得上,粗布衣服费纽扣!”

连小孩都懂茶铺的“消息规矩”。李家小子蹲在条凳边,听大人们说后山发现了野蜂蜜,蜜脾大得像锅盖,跑回家拉着爹就往茶铺赶:“爹,快去问刘大爷,蜂蜜在哪儿采的,咱也去!晚了就被采光了!”他爹被拽着跑,鞋都差点掉了:“慢点跑,刘大爷还能跑了不成?”到了茶铺,刘大爷正被一群人围着问,见李家父子来了,笑着说:“在后山老槐树下,我带你去,那蜜蜂不咬人,我都跟它们混熟了!”

春耕前,茶铺里全是关于农事的消息。“今年雨水多,稻种得选耐涝的,我听张家庄的人说,他们去年用的‘深水红’,收成好得很!”“我听农技站的人说,新出的化肥比老法子管用,产量能增两成,就是贵点,不过划算!”“张家庄的王老五,去年用了新农药,虫子都没了,叶子绿得发亮!”这些消息像种子,在茶铺里生根,又被茶客们带到田间地头。有回王大爷听了消息,换了新稻种,秋天果然多收了三担,他特意拎了袋新米送到茶铺:“大家尝尝,这都是托茶铺的福!”新米蒸出的饭,香得茶铺里的人都多喝了两碗茶。

第五节:茶铺里的“土生意”,针头线脑皆文章

铺子角落的矮桌上,摆着些“土物件”,像个微型集市。卖草药的周婆婆把鱼腥草、艾草捆成小把,用麻绳系在桌腿上,一把把挂着像绿色的帘子,叶片上还沾着晨露,看着就新鲜。她自己蜷在长凳角,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见人就念叨:“这艾草煮水,泡脚治风湿,灵得很!我家老头子泡了半年,以前走路要拄拐杖,现在能帮我挑水了。”

有回张大爷说膝盖疼,蹲下去就起不来,周婆婆从布包里翻出个小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杜仲叶:“回去跟猪骨头一起炖,喝一个月,保准见效。”张大爷半信半疑,照着做了,果然好了不少。后来他特意给周婆婆送了斤新茶:“您这草药比大夫的方子还管用。”周婆婆笑得眼睛眯成条缝:“都是土法子,不值钱,您的茶才金贵。”

修鞋的马师傅把针线筐往地上一搁,筐子里的锥子、麻线、橡胶片摆得整整齐齐,像套小工具。他修鞋时不慌不忙,先用锥子在鞋底“噗嗤”扎个眼,麻线穿过去,留下整齐的针脚,比姑娘绣花还认真。有回李二哥的胶鞋开了胶,马师傅往鞋帮上抹了自制的糨糊,又用铁夹子夹着,说:“明天来取,保证比新鞋还结实。”李二哥第二天来拿,鞋果然粘得牢牢的,他说:“马师傅的手艺,能把破鞋修成传家宝。”

马师傅边干活边听旁边的人摆龙门阵,听到好笑处,手一抖,锥子差点扎着手指头。“李三哥,你那鞋底子磨穿了,我给你加层胶底,汽车轮胎做的,耐磨,能多穿半年!”他抬头冲茶桌边喊,声音里带着生意人的热络。有人让他修鞋,他从不催,说:“慢慢喝你的茶,修好了我给你送过去,保证耽误不了事。”

还有个穿长衫的先生,在靠窗的桌子上摆了副卦摊,白布幡上写着“周易神算”,字是用墨写的,有些地方晕开了,倒添了几分神秘。他戴着老花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手指掐着算珠似的,给问卦的农妇解签:“你家娃儿读书迟,莫急,过了这秋就开窍了,是个晚熟的果子,熟了更甜。”农妇递上两毛钱,千恩万谢地走了,先生把钱揣进长衫口袋,端起茶碗抿一口,茶梗粘在嘴角也没察觉。

有人问他算得准不准,他总说:“心诚则灵,喝茶也是这个理,心不静,品不出味。”有回村里丢了牛,也是他指点着找到了,主人家送了块腊肉到茶铺,先生分了半块给王三:“给大家添点荤腥,茶配肉,赛神仙。”

卖针线的陈婆婆是茶铺的常客,她的竹篮里摆着各色丝线、纽扣、顶针,线轴绕得整整齐齐,像捆小彩虹。见婆娘们聚在一起,就提着篮子过去:“看看这新到的丝线,桑蚕丝的,扎鞋底结实,颜色也正,红的像石榴花,绿的像菠菜叶!”有婆娘要买花布,她就说:“明天我带样本过来,上海货,印着洋花纹,保证你喜欢,比集市上便宜两文。”

她记性好,谁欠了几文钱,谁预定了东西,都记在心里,从不弄错。有回李家婶子忘了带钱,陈婆婆笑着说:“下次再给,还信不过你?你做的酱菜,我还想讨点呢。”李家婶子第二天就把钱送来了,还捎了瓶酱黄瓜,两人坐在茶铺里,边喝茶边唠嗑,像亲姐妹。

第六节:晌午的“打尖”客,烟火里的温饱香

日头爬到头顶,茶铺里多了些“打尖”的客人。挑着担子的货郎、赶车的马夫,进来就喊:“王三,来碗茶,加个锅盔!”王三应着,从里屋的蒸笼里拎出个锅盔,竹屉掀开时,白汽“腾”地冒出来,裹着面香,馋得人直咽口水。锅盔外皮焦脆,掰开来,白面里夹着芝麻,香气“嗡”地散开,能飘到巷口。

马夫把鞭子往桌腿上一缠,牛皮鞭梢扫过地面,带起点尘土。他抓起锅盔就着茶啃,“咔嚓”声此起彼伏,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管。他裤腿上沾着马粪,却没人嫌脏,旁边的农民还凑过来问:“去县城的路好走不?我明儿要去卖豆子,怕赶不上集市。”马夫嘴里塞满锅盔,含混着说:“好走,就是过石桥时慢点,前儿下雨,桥面滑,我亲眼见着一辆板车翻了,豆子撒了一地,可惜了。”

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油渗出来,把布衫洇出个深色的圆。他找了个空桌坐下,小心翼翼打开纸包,里面是块腊肉,肥瘦相间,还冒着油星子,是用柏树枝熏过的,带着股清香。“来,尝块,我家婆娘熏的!”他招呼旁边的人,用手把肉撕成小块,往别人手里递。“今年杀的年猪,三百多斤呢,肉肥,熏出来香。”

众人也不客气,伸手撕着吃,咸香混着茶香,在嘴里打转。有人咂摸着说:“你婆娘手艺真好,比我家那口子强,她熏的肉太咸,能齁死人。”汉子哈哈大笑,喝口茶,抹抹嘴:“要是爱吃,明儿我再带点来,给大家下酒。”

卖豆腐的张婶子,每天晌午都来茶铺歇脚。她的豆腐板是枣木的,被卤水浸得发红,上面摆着十多块嫩豆腐,白生生的,像块块白玉。她把豆腐板往门口一放,掏出自带的干粮——两个麦饼,里面夹着咸菜。王三总会给她续碗热茶水:“张婶子,今天生意好?”张婶子笑着说:“还行,卖了大半板,剩下的给你留着?嫩得很,晚上做豆腐汤正好。”王三赶紧摆手:“昨晚刚买了,下次吧,您留着换钱。”

有回张婶子的豆腐被个莽撞的小伙子撞翻了,白花花的豆腐滚了一地,沾了泥。她急得直掉眼泪,那可是她一天的营生。茶铺里的人七手八脚帮她收拾,周大爷掏出钱:“这点钱你拿着,别亏了本,大家都不容易。”张婶子红着眼说:“你们都是好人啊!”后来她每天来,总会多带块豆腐,给王三他们尝尝,说:“自家做的,不值钱。”

第七节:午后的“盹儿”与“闹”,光阴里的闲与乐

日头偏西,茶铺里静了些。老头们靠着墙打盹,嘴角挂着口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小水点。手里的烟杆斜斜吊着,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没掉下来,像根灰白色的小尾巴。堂倌王三把条凳拼在一起,铺上块粗布,躺在上面,蓝布褂子盖住脸,打起了呼噜,声音不大,却很匀,跟茶炉子的“咕嘟”声、檐下的蝉鸣声,凑成了午后的催眠曲。

突然,角落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是下棋的老头争起来了。“你这马走歪了!马走‘日’字,你这都走成‘田’了,耍赖!”张大爷吹着胡子,手里的棋子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碗都跳了跳,茶水溅出点,打湿了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李大爷梗着脖子回:“我这是‘马踏斜日’,老规矩里有的!你不懂别瞎嚷嚷,年轻时肯定没少输棋!”

旁边观棋的人赶紧劝:“莫吵莫吵,一盘棋而已,伤了和气不值当。”有人把棋盘重新摆好:“再来一局,这次我当裁判,保证公正。”于是棋子落得更响,却没人再真动气,输了的人嘿嘿笑两声,抓起茶壶给赢方续水:“算你厉害,下次定赢回来,让你输得找不着北!”

有个梳着小辫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提着个竹篮进来,篮子上盖着块蓝布。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各位大爷,要不要尝尝?自家腌的萝卜干,下饭得很,两文钱一小碟。”她是邻村的,爹病了,娘让她来茶铺换点钱抓药。

老头们纷纷抬头,张大爷招招手:“过来让我瞅瞅。”姑娘红着脸走过去,揭开篮子上的布,萝卜干的酸辣味立刻窜出来,是用红辣椒和花椒腌的,颜色红亮。张大爷捏起一根放进嘴里,“咔嚓”一嚼,辣得直吸气,却喊:“好!够味!够劲!给我来半斤!”其他人也跟着要买,有的说:“给我来四两,晚上就粥喝。”有的说:“我要一小碟,现在就尝尝。”

姑娘的脸笑成了朵花,手忙脚乱地用油纸包萝卜干,铜钱在口袋里叮当作响,像串小铃铛。她临走时,给王三塞了一小碟:“大哥,谢谢你让我进来卖,这个你尝尝。”王三摆摆手:“你留着卖钱吧,不容易。”姑娘却非要给,放下碟子就跑,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门口闪了闪,像只红蝴蝶。

卖唱的瞎子师徒偶尔会来茶铺。师父背着胡琴,琴杆是黑檀木的,被手摸得发亮;徒弟牵着师父的衣角,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睛很亮。他们找个空角落坐下,师父调弦,“咿咿呀呀”的试音声,像画眉鸟叫。徒弟清了清嗓子,唱了段《包公案》,嗓子亮得像铜铃,字正腔圆,茶客们听得入了迷,有人往师徒面前的铜盘里扔铜钱,“叮当”声混着胡琴声,格外热闹。

唱到动情处,瞎子师父会停下来,端起茶碗抿一口,说:“这茶好,润嗓子,比城里的茶汤子纯。”王三赶紧过去续满:“您多喝点,慢慢唱,我们爱听。”有回师徒俩收了不少铜钱,临走时,师父摸出两个铜板,递给王三:“给这铺子添点炭火,天凉了,暖和。”

第八节:檐下的“闲人影”,墙根的岁月痕

茶铺门口的石阶被踩得溜光,青石板被磨得像镜面,能照见人影。檐下挂着两串红灯笼,灯笼布上印着褪色的“茶”字,风一吹就晃悠悠打旋,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在跳舞。

几个老头搬了小马扎坐在檐下,背靠着斑驳的土墙,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黄土,混着碎麦秸,是早年夯的。他们脚边摆着搪瓷茶缸,缸沿豁了个小口,是被石头磕的,里面的茶水却还冒着热气,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朵绿色的花。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刚从田里回来,草帽往石阶上一扔,草绳编的帽檐碰着石头,发出“啪”的轻响。他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沾满泥点的裤腿上,洇出小圈深色。他抄起旁边石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猛灌几口,喉结上下滚动,“咕咚”声响在巷子里都听得见,像头牛在喝水。

“李二哥,你那秧苗插完了?”檐下的老头搭话,手里的蒲扇慢悠悠摇着,扇面上画的“八仙过海”早已磨得看不清轮廓,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倒像幅水墨画。李二哥抹把嘴,说:“快了,还剩半亩,明儿一早就插完。今年的秧苗壮,肯定能丰收。”他往石阶上一坐,草帽往脸上一盖,打起了盹,嘴角还带着笑,许是梦到了金黄的稻田。

墙根下的青苔长了又枯,枯了又长,像在记录茶铺的岁月。有块青石板,中间凹下去个小坑,是被无数屁股坐出来的,王三说,那是张大爷的“专座”,他每天都坐在那儿,几十年了,石头都记住他了。

有个瘸腿的老军人,总爱在墙根坐一下午。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口磨破了边,裤腿因为瘸腿,一边长一边短。他不怎么说话,就看着茶铺进进出出的人,手里摩挲着个旧茶缸,缸身上的“光荣”二字已经模糊,是当年部队发的。

王三说,他年轻时打过仗,腿就是那时候伤的,家里人都没了,就一个人过。有回下雨,王三把他扶进铺子避雨,给他泡了碗热茶,他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说:“当年跟我一起打仗的弟兄,要是能活着喝上这口茶,该多好。”王三没说话,默默给他续了水。从那以后,老军人来茶铺,王三总会给他泡杯好茶,不收钱。

孩子们最爱在檐下的空地上玩“跳房子”,用粉笔画格子,格子里写着“一”“二”“三”,歪歪扭扭的。他们光着脚丫蹦来蹦去,笑声像银铃,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有回皮球滚进茶铺,砸翻了张大爷的茶碗,碎片撒了一地。孩子吓得直哭,张大爷却摸摸他的头:“没事没事,碗旧了,早该换了。”王三也说:“下次小心点就好,别吓着娃。”

后来那孩子每天来茶铺,帮王三扫地、擦桌子,算是赔罪。他踮着脚,用抹布擦桌子,够不着的地方,就搬个小板凳站着。茶铺里的人都笑着说:“这娃懂事,有出息。”

第九节:茶铺里的手艺魂,针尖麦芒皆功夫

老茶铺里藏着不少手艺人,他们的功夫不在茶,却因茶铺而生息,像藤蔓缠着老树,互为依靠,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剃头匠张师傅的挑子,是茶铺门口的一道固定风景。那挑子用楠木做的,油光锃亮,一头是黄铜脸盆,擦得能照见人影,盆底还刻着朵莲花,被水浸得愈发清晰。盆里总盛着温水,浮着块月牙形的肥皂,泡得软软的,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另一头是三层抽屉的工具箱,最上层摆着剃刀,刀片薄如蝉翼,刀柄是牛角的,被手摩挲得温润如玉;中层放着梳子和剪刀,梳子齿磨得圆润,不会刮伤头皮;最下层是毛巾和爽身粉,粉是用滑石做的,细腻得像雪。

张师傅给人剃头时,讲究“三轻”:放毛巾轻、握剃刀轻、按头皮轻。他先把热毛巾在水里拧拧,敷在客人脸上,毛巾在皮肤上焐得“滋滋”响,把毛孔都熨帖地打开。接着慢悠悠磨剃刀,荡刀布是牛皮的,挂在挑子把上,“噌噌”的磨刀声节奏均匀,像戏文里的板眼,听得人心里踏实。剃刀贴着头皮游走,“沙沙”声轻得像春蚕吃桑叶,白花花的头发丝簌簌往下掉,落在铺在肩上的白布上,堆成小小的山。

剃完头,他会从工具箱里摸出个小铜壶,往客人脖颈里倒点花露水,再用手指轻轻按摩太阳穴,“舒服不?”客人闭着眼哼哼,连说:“比家里婆娘按得还得劲!你这手艺,能传到县城去!”张师傅嘿嘿笑,露出两排黄牙:“就在这茶铺挺好,熟人多,踏实。”有回给周大爷剃头,剃到一半,周大爷打起了呼噜,口水淌到衣襟上,张师傅也不叫醒他,从抽屉里抽张细麻纸,轻轻给他擦了擦,等他醒了再接着剃,说:“老人家觉少,能睡就多睡会儿。”

捏面人的刘师傅,总在茶铺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支摊。他的面泥是祖传的方子,用糯米粉掺了蜂蜜、甘油,揉得筋道,再调上矿物颜料,红的像朱砂,绿的像翡翠,黄的像蜜蜡,闻着有股淡淡的米香。他的手粗糙,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却是双点石成金的手——一团黄泥在手里捏、搓、揉、按,转眼就成了活灵活现的孙悟空,金箍棒是用细竹丝裹着金粉做的,火眼金睛点着黑漆,连腮边的绒毛都捏得根根分明。

孩子们围着他的小摊,像群小蜜蜂,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攥着爹妈给的几文钱,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刘爷爷,我要个猪八戒!”“我要个小老虎!”刘师傅边捏边听茶铺里的龙门阵,听到李二哥说自家的猪下了崽,手一抖,面人鼻子歪了,他眼珠一转,顺势把歪鼻子捏成个咧嘴笑的模样,“这是笑面虎,更吉利!”孩子们拍着手喊:“比原来的还好!”

有回茶铺过周年,刘师傅花了三天功夫,捏了个茶铺的微缩模型:王三拎着铜壶续水,壶嘴的水柱细得像线;周大爷坐在老位置上喝茶,盖碗的盖子半敞着;张师傅的剃头挑子摆在门口,黄铜脸盆闪着光。连茶铺梁上的蛛网、墙角的青苔都捏出来了,引得茶客们围着看,啧啧称奇:“像!太像了!这刘师傅,手是神仙手!”王三找了个玻璃罩子把模型罩起来,摆在最显眼的条桌上,成了茶铺的“镇铺之宝”。

补锅的李师傅,挑着风箱和工具箱,每天晌午准到茶铺歇脚。他的风箱是枣木的,拉杆被手磨得发亮,拉动时“呼嗒呼嗒”响,像头老黄牛在喘气。工具箱里的家伙什齐全:小铁锤、铁砧、铜锉、焊锡,还有个装着松香的小陶罐,是补锅时引火用的。

李师傅补锅有三绝:“眼准、手稳、火候匀”。有回陈婆婆的铁锅漏了个小洞,他拿起锅翻来覆去看两眼,用粉笔在漏处画个圈,“当当当”几锤子下去,洞口被敲得平整,再剪下块铁皮,用焊锡一粘,最后用锉刀磨得光溜溜,“保准再用三年,漏了来找我!”陈婆婆半信半疑,回家用了半年,果然滴水不漏,特意送了双自己做的布鞋给他,“李师傅,你这手艺,比锅还结实!”

他补锅时总爱听茶铺里的新鲜事,听到卖菜的刘老五说猪肉降价了,手一抖,焊锡滴在手上,烫出个水泡,他甩甩手,“没事,这点烫算啥,当年打铁时,火星子溅到胳膊上,跟下雨似的。”王三给他端来碗凉茶,他咕咚咕咚灌下去,抹抹嘴接着干活,“这点小伤,不及茶铺的茶解乏。”

这些手艺人,像茶铺里的茶叶,各有各的滋味,却都在这方小天地里,泡出了最浓的烟火气。他们的手艺,不在庙堂之上,而在茶客的笑声里,在锃亮的工具上,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和老茶铺一起,慢慢熬着岁月,熬出了成都人最踏实的日子。

第十节:暮色里的余温,灯火下的茶影

太阳往西沉,金红色的光透过茶铺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格子,像谁铺了块花布。茶客们陆续起身,拍着屁股上的尘土,尘土在光柱里跳舞。“明儿早来!”“一定来,我带新炒的叶子烟,比上次的还香!”互相道别的声音混着茶碗碰撞的脆响,在巷子里荡开。

王三开始收拾铺子,他收茶碗有个规矩:“轻拿轻放,碗碗相碰不刺耳”。他把碗摞成塔形,最上面摆个豁口的碗当“顶”,说是师父传的规矩,“这样摞着稳当,还能避邪”。擦桌子时,他用的是块粗麻布,顺着木纹来回擦,把溅在桌上的茶渍、掉的饼渣都扫进手心,倒给门口等着的老黄狗,狗摇着尾巴,舌头舔得他手心发痒。

有回擦桌子,他发现桌缝里卡着半块锅盔,上面还沾着芝麻,是中午马夫掉的。他吹吹灰,塞进嘴里,面香混着芝麻的脆,在嘴里慢慢化开——这是他的晚饭。王三说,师父教过,“茶铺里的东西,半点不能浪费,都是人家辛苦挣来的”。

烧火的陈师傅正把茶炉子封好,他用炉灰把炭火轻轻盖住,只留个小口透气,“这样明天一引就着,省柴火”。炉膛里的炭火还红着,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像幅老画。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抿一口,咂咂嘴:“这天越来越凉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壶里的酒是自家酿的米酒,甜丝丝的,能驱寒。

最后一个走的是周大爷,他走到后墙根那张调解用的条桌前,用布擦了擦桌面,又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跟老伙计道别。他抬头看了看梁上的蛛网,蛛网沾着夕阳的金辉,像挂着串小灯笼;又看了看门口的红灯笼,灯笼布上的“茶”字在暮色里若隐隐现。“王三,锁门时检查仔细点,别让野猫钻进来。”“晓得了,周大爷慢走!”

王三提着马灯,把茶铺里的角落都照了照:墙角的麻袋堆得整齐,剃头匠的挑子收在门后,刘师傅的面人摊摆得端正。马灯的光晕里,飞虫嗡嗡打转,像在跳最后的舞。他关上门,门轴“吱呀”一声,像在叹息,又像在打哈欠。

门楣上的“老茶铺”牌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木头的纹理里,藏着几十年的故事。王三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亮得像茶碗里的碎银,他笑了——明天,铜壶还会开,茶客还会来,这茶铺的烟火,就永远不会散。

第十一节:茶铺里的四季歌,风花雪月皆入茶

老茶铺的日子,像杯慢慢泡的茶,四季轮转,滋味不同,却都浸着浓浓的烟火气。

春天的茶铺,飘着新茶的清香。清明刚过,陈师傅就背着竹篓上山采茶,采回来的雀舌茶嫩得能掐出水,他在铺子门口支起竹匾,把茶叶摊开晾晒,嫩绿的叶片沾着露水,引得蜜蜂嗡嗡来,绕着竹匾打旋。茶客们喝着新茶,咂摸着说:“这茶有股子青草味,是春天的味道,比去年的更鲜!”

女人们爱在春天的茶铺里绣鞋垫,花样多是桃花、杏花,用的丝线是新染的,红的像花苞,粉的像花瓣。张家婶子绣着绣着,针脚歪了,李家嫂子凑过去看,“你这桃花绣得像梅花,颜色深了点”,两人笑着打趣,线头落在茶碗里,也不嫌弃,“就当给茶添点色”。

有回下春雨,茶铺的屋檐下挂着水帘,珍珠似的往下掉,“滴答滴答”打在石阶上,溅起小水花。孩子们在门口踩水玩,裤脚湿了也不管,王三喊:“小心滑倒!”自己却站在门口,看雨丝织成的网,把远处的屋顶罩得蒙蒙胧胧,像幅水墨画,嘴角带着笑——这雨,能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欢实。

夏天的茶铺,是纳凉的好地方。天刚蒙蒙亮,王三和伙计们就把条桌搬到门口的老槐树下,树影婆娑,像把大绿伞。茶客们摇着蒲扇喝茶,扇面上的汗味混着茶香,倒也不难闻。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叫,声嘶力竭,像是在跟茶客们比嗓门。

卖冰粉的小贩常来,他的冰粉桶是白铁皮的,盖着厚棉被,掀开时冒着凉气,“冰粉——凉悠悠的冰粉——”的吆喝声老远就听见。孩子们缠着大人买,用铜勺舀着吃,红糖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像挂着两条小胡子,逗得茶客们哈哈大笑。

暴雨来临时,茶铺里挤满避雨的人,屋檐下的水帘更密了,把铺子裹成个水帘洞。有个卖草帽的货郎没地方去,王三赶紧把他往里面让,“进来坐,喝碗热茶暖暖”。货郎感激地坐下,跟茶客们讲路上的见闻,暴雨声、说笑声、茶碗碰撞声混在一起,比平时更热闹。

秋天的茶铺,飘着桂花的甜香。茶铺后院的老桂树开花了,金黄的小花缀满枝头,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碎金。王三扫起来,装在小布袋里,给茶客们泡桂花茶,“尝尝,自家树上的,比买的香”。茶水入口,先是桂花香,后是茶的清苦,甜苦交织,像极了日子。

男人们在茶铺里盘算着秋收,“我家的谷子该割了,得请两个帮工”“我听张屠户说,今年猪肉价好,杀年猪能多赚点”。女人们则忙着腌菜,李家嫂子带来坛新腌的萝卜干,“尝尝咸淡,不够我再加点盐”,茶客们捏着往嘴里放,“够味!冬天配粥正好”。

有回下了场秋雨,茶铺的屋檐下结了蛛网,沾着水珠,像珍珠帘子。王三指着说:“这是老天爷给茶铺挂的帘子,好看不?”陈师傅笑:“好看是好看,就是招蚊子。”两人说着,把蛛网轻轻挑下来,水珠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银光。

冬天的茶铺,最是暖和。茶炉子烧得旺旺的,炉膛里的炭火通红,映得周围的人脸都红扑扑的。茶客们围着炉子坐,把手伸到炉边烤,“这炭火真旺,比家里的火塘暖和”。有穿厚棉袄的老汉,掏出怀里的红薯,埋在炉灰里,“烤红薯,香得很!”

下雪天,茶铺里更是挤满人,没人愿意回家。雪花落在门口的灯笼上,“簌簌”响,把“茶”字盖得发白。男人们围着下棋,棋子落得“啪啪”响;女人们凑在一起纳鞋底,线绳拉得“嘣嘣”紧;孩子们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玩“藏猫猫”。周大爷喝着热茶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是好年成。”

王三给炉子添了块大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着满屋子的笑脸,他想:这老茶铺,就像这冬天的炭火,不管外面多冷,总能把日子烤得暖暖的。

第十二节:茶铺里的人情暖,点滴善意汇成河

老茶铺的茶,喝的是滋味;老茶铺的人,处的是情意。几十年下来,茶铺里的人情,像熬了又熬的茶汤,浓得化不开。

李家媳妇生了场重病,郎中开的方子贵,家里的钱早就花光了,李二哥急得在茶铺里转圈,烟锅子敲得桌角“当当”响。周大爷看在眼里,把茶客们叫到一起:“李家有难处,咱不能看着,能帮就帮点。”他先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皱巴巴的钱票,“这是我攒的,不多,是份心意”。

茶客们纷纷掏钱,张师傅把刚收的剃头钱全拿出来,“我这手艺能糊口,先给李嫂子治病”;卖草药的周婆婆把卖药的钱递过去,“这点钱不算啥,我再给李嫂子采点草药,不要钱”;连捏面人的刘师傅都把铜盘里的铜钱倒出来,“孩子们的钱,也是份心”。王三把茶铺一天的收入也捐了,“李二哥,别愁,人多力量大”。

李二哥捧着钱,手都在抖,眼泪掉在钱上,“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周大爷拍拍他的肩:“说啥?都是街坊,该的。好好给你媳妇治病,好了来茶铺喝杯喜茶。”后来李家媳妇病好了,特意给茶铺送了块“情暖人间”的木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次有人问起,李二哥就说:“这茶铺,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有个讨饭的老汉,常来茶铺门口转悠,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像堆乱草。王三从不赶他,每天都给他端碗热粥、泡碗热茶,“大爷,趁热喝”。老汉过意不去,就帮王三扫地、劈柴,动作慢,但干得认真。有回下大雪,老汉没来,王三心里惦记,提着粥去找,发现他蜷缩在墙角,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把他扶进茶铺,用被子裹着,“暖和暖和,别冻坏了”。

老汉拉着王三的手,老泪纵横:“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后来老汉不知去了哪里,临走时在茶铺门口放了捆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压着张纸条,是用炭写的“谢”字。王三看着柴捆,心里暖暖的——善意这东西,就像茶的回甘,总有回响。

茶铺里的人情,不在大钱,在小事。张大爷的烟袋锅掉了,修鞋的马师傅给他找了个铜圈,敲敲打打就修好了,“大爷,这铜圈结实,能用一辈子”;李婶的针线盒丢了,卖草药的周婆婆送了她个新的,是用竹篾编的,“自己编的,不花钱”;王三的铜壶漏了,补锅的李师傅来补,分文不取,“喝了你这么多茶,该的”。

这些点滴善意,像茶铺里的茶汤,慢慢熬煮,熬出了最浓的人情味。茶客们常说:“这茶铺,不止是喝茶的地方,更是咱的家。”家里的人,哪有不互相帮衬的?

第十三节:老茶铺的传承脉,一代一代续茶烟

老茶铺像棵老槐树,根扎在巷子里,枝叶覆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传承的,不只是那一碗茶,更是融在烟火里的规矩、手艺和情意。

王三是跟着师父赵老倌学的堂倌手艺。赵老倌在世时,干瘦得像根老茶梗,手上的老茧比茶碗底的包浆还厚。他教王三,当茶倌得有“三勤”:眼勤、手勤、嘴勤。“眼勤”是看茶客的茶碗浅了就续水,看烟袋锅灭了就递火;“手勤”是擦桌子要快,摆碗碟要稳,拎铜壶的胳膊得练出劲,续水时壶嘴不能抖;“嘴勤”是见人要打招呼,大爷、婶子、兄弟喊得亲热,却不能多嘴打听人家私事。

赵老倌的铜壶,壶嘴是象牙的,磨得温润如玉,是他年轻时从一位老茶客手里得来的。他临终前,拉着王三的手说:“这壶你拿着,记住,茶铺的魂不在壶,在人。待人热乎,茶就有滋味;心诚,茶客就认你。”王三把这话刻在心里,那把铜壶,他擦得比自己的脸还亮,壶嘴的弧度、续水的力道,都学得跟师父分毫不差。有回老茶客李大爷喝着茶说:“王三续的水,跟你师父一个味儿,连水花溅起来的样子都像。”王三听了,眼眶热辣辣的——他知道,师父的魂,就融在这茶汤里。

茶铺里的老茶客,看着王三长大。他刚来时还是个半大的小子,梳着冲天辫,给师父打下手,笨手笨脚总打翻茶碗。有回把周大爷的盖碗摔了,周大爷非但没骂,还摸出块糖给他:“碎碎平安,下次小心点。”张大爷教他认茶叶,“这是炒青,火大;那是碧潭飘雪,有茉莉香”;修鞋的马师傅教他系麻绳,“捆柴得这样绕,才结实”。如今王三鬓角也有了白霜,看着新来的小伙计柱子犯错,也像当年的师父那样说:“没事,下次注意。”柱子笨手笨脚续水时溅了茶客一身,王三不骂他,只在打烊后,拎着铜壶教他:“看,壶嘴离碗沿一寸,手腕轻轻转,水就直溜溜进去了。”

柱子是邻村的孤儿,爹娘没了,被王三领回茶铺。他刚来时长着满脸冻疮,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见人就躲。王三给他买了新棉鞋,陈师傅教他烧火,“松木火旺,适合煮茶;柏木火稳,适合温酒”。他学着给茶客递烟袋,学着听周大爷讲过去的事,学着看铜壶里的水开没开——水开时“咕嘟”声里带着颤,像在唱歌。

有天柱子问王三:“叔,我能一直留在茶铺吗?”王三正在擦桌子,闻言停下手里的抹布:“咋不能?只要你愿意,这茶铺的铜壶,以后就交给你拎。”柱子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子,从此干活更卖力,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把条凳擦得能照见人影。他偷偷学王三续水,在空碗里练,水洒了一桌子也不气馁,王三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夜里却把铜壶擦得更亮了。

老茶铺的手艺,也在悄悄传。剃头匠张师傅收了个徒弟,是他的远房孙子,叫张小剃。张小剃刚来时长头发,留着城里人的发型,张师傅拿起剃刀给他剃了个光头:“干咱这行,得清爽,让客人看着踏实。”他教孙子磨剃刀,“荡刀布要绷直,力道得匀,不然剃刀会‘咬’头皮”;教他给客人按头,“太阳穴轻着点,后脑勺可以重点,解乏”。张小剃学得认真,有时练得手酸,就坐在茶铺里听老茶客聊天,听他们说张师傅年轻时的事——当年张师傅给一位将军剃过头,将军夸他“手艺能当半个兵,稳!”

捏面人的刘师傅,把面泥的方子传给了孙女。小姑娘才十岁,却能捏出像样的小兔子,刘师傅在旁边看着,眯着眼笑:“耳朵再长点,更精神。”他教孙女,“捏面人要用心,你想着它是活的,它就有灵气。”小姑娘似懂非懂,却把爷爷的话记在心里,捏出来的面人,眼睛总亮晶晶的,像藏着光。

有年冬天,下了场大雪,茶铺的屋顶压了厚厚的雪,像盖了层棉被。王三、柱子、张小剃、刘师傅的孙女,还有几个老茶客,一起爬梯子扫雪。周大爷站在底下指挥:“东边再扫扫,别塌了!”柱子年轻,爬得最高,雪沫子掉在他脖子里,冻得直哆嗦,却笑得响亮。雪扫完了,大家挤在茶铺里烤火,喝着热茶,吃着张婶子送来的红薯,暖意从脚底直窜到心里。

周大爷看着满屋子的人,感慨道:“这茶铺啊,就像这炭火,一代一代添柴,才能一直旺下去。”王三给大家续上茶,茶汤在碗里晃出涟漪,像一圈圈年轮。他知道,只要铜壶还在烧,剃头挑子还在响,孩子们还在学手艺,这老茶铺的烟火,就会一直飘在巷子里,飘进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里——那是成都人最暖的乡愁,最浓的牵挂。

茶烟袅袅,缠着屋檐的红灯笼,缠着老槐树的枝桠,缠着茶客们的笑声,一年又一年,续着,续着,把时光熬成了最醇厚的茶。

爱乐书屋推荐阅读:我的舰队,在墨西哥湾自由航行未来修仙:魔族入侵?轰回去!都24年了,凭啥我穿木叶没系统总裁慕强?我从小会独立自主呼吸末世之百万美女兵团倾世凰权御乾坤重生之傲世医女小马宝莉:小马国火星救援小马宝莉:地球上最后一只小马小马宝莉:一瞥未来快穿之隐藏boss看过来九叔:我是大帅,开局金佛镇五魔野诱!满级黑客大佬入选特工队后港片:巨枭回归,血洗港岛社团本想躺平看坟,非逼我成神斗罗:趁雪帝落难,忽悠她做老婆囚笼之爱!被病娇傅总圈养于笼!娇娇美人咸鱼后,病弱王爷踹门哄我在永不磨灭的番号当政委港片:老大肥佬黎,三天饿九顿毒宠狂妃:暴君撩上瘾柯南之我是毛利小五郎一碗白粥嫁渣男?怒撕恋爱脑剧本四合院:家里的香火全都指着你了傲娇老公我领回家规则怪谈:开局就成了凶手你说和离,我再嫁太上皇你哭什么无为剑起穿越远古:野人们嗷嗷待哺综影视之青青子衿萧爷今夜又要独守空房奔夫遭嫌,我带我妈当富婆嫁军官重回失去清白前,她撩翻最野大佬她似星光降临快穿:反派亲妈被娇宠了玄学点滴,财富风水今天到你家盗墓:什么毒什么伤,全冲我来!小马宝莉:百以四分!哟呵!Enigma也得叫主人呢重生真千金,七个大佬哥哥团宠我天命之劫被暴君揽腰宠,本宫恶毒又如何?深度迷案斗罗:穿书后我当了史莱克大姐大救命!大哥们带着他的嫁妆入赘啦小马宝莉:eternal永恒穿越九零,天降取款机老公替邻居奶奶重活一回后,又穿书了恐怖怪谈:别人捉鬼我修仙快穿:灵异极速无CP
爱乐书屋搜藏榜:快穿:开局手撕系统,大佬驾到穿成男主亲妹妹后,我攻略反派豪门校园昙花一现惹相思喜欢所有样子的你蔺总带娃盼妻归携百货系统逃荒后她被迫成了团宠开局极寒模式,我有空间在手大师姐只想摆烂,灵剑争着认主绝世药皇独家密爱,陆少好嚣张快穿:反派boss你别黑化了直播:我靠神笔改命赚香火钱兽世独宠:妖孽狐夫你别动!心思不在朝堂中只想与妻去修仙双魂冰心劫名义:怎么都想北爱上啊洪荒:穿越申公豹,开局叛出阐教步仙梯假千金今天也没有掉马吃饭睡觉打邪神麒麟子诞生?但是不是我带着我的星球发家致富无限疯杀三年后,归来仍是新玩家顾太太总想离婚继承亿万家产三界外传军婚,我的极品婆婆人在奥特:开局获得托雷基亚之眼渣王想纳妾,这个王妃我不当了轻尘栖弱草之异世侧妃我在修仙界逆袭成仙梦妍的蜕变幡鬼要修仙诸天万界做反派的日子麻衣相士千寻仙途斗罗:开局穿越密室,继承千寻疾撒娇哭包弟弟变疯批啦!穿越之乞丐王妃美飒了我一重生庶女毁掉一侯府不过分吧我一个瞎子谨慎点怎么了?开局宗门被灭,我独自成神快穿之隐藏boss看过来祓仙从练武到修神诡异游戏:开局被恶女盯上重生:朕的二嫁皇妃愿为裙下臣之奉主为帝念念食谱穿越女特工,我家王妃拽爆了
爱乐书屋最新小说:略施耳光,乡下来的真千金竟是玄门老祖暴走的崩铁医女荒山种田忙,灵泉空间粮满仓她不伺候后,京圈太子们急疯了退亲分家别想拦,手握空间忙赚钱女配被男主们读心后,人设崩了莲花楼之开局捡到他一寸相思综影视:素锦的百世历劫前世机缘被抢?惊!小师妹更强了亲爱的沈老师,请回头炮灰穿书后,被毒舌师弟盯上了好孕娇娇茶又媚,母凭子贵夺凤位试婚娇奴庶女上位日常团宠妹妹三岁,全球大佬争着宠快穿惊大姥她开局捡虐文系统奥特:变身少女的进化之率难逃!惹上偏执恶徒还想跑?快穿之我的对象竟然是最大反派我怎么不知道我和街头混混有崽啦不服就揍,小丧尸她理直气也壮资本家真千金觉醒,极品全被虐哭寂寞繁生双生魂记资本家小姐下乡,科研撩夫样样行!郡主回京后,皇子们哭着喊姑奶奶锦堂春退婚后,王妃带崽嫁皇叔离婚后她火爆全球,携子下跪不原谅回望之风云骤起港综:东星四九仔,爆兵扎职精灵:重生小智缘起城都成就梦想克苏鲁迷城,我能无限死亡回档!港片太子:女厕藏枪认错人那个修仙走后门的凡人疯了蔺总,太太说她捞够就离婚!王爷心塞,王妃每天只想复仇重生之虎镇星河都穿越了多捞点,养我祖国怎么了欧皇?我吗?也就十连出金吧星铁:幼崽任务即刻执行侠骨忠魂:君无痕的家国征程红楼之黛改红途疑似已经大结局重生之茶道女王A爆全场人间朝暮我长生聊斋:兰若寺收美妖,点化聂小倩道域天殇穿成准皇后她想方设法逃离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