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书房。
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周元朗正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球,看似平静,眉宇间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矿场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沈峰身死”的确切消息,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老爷!急信!”
一个心腹管事几乎是撞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绑着密信的小灰鸽,脸上带着一丝惊惶。
周元朗猛地睁眼,双手抽出那卷细小的纸条,借着灯光迅速展开。
纸条上字迹潦草却清晰:“未死,抵城。”
短短四个字,如同千万根冰冷钢针,狠狠刺入周元朗心头!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戾的怒火。
玉球被“啪”地一声捏在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废物!一群废物!”周元朗从牙缝里挤出低吼,“那样都炸不死他?!要你们有什么用!”
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寒意。
沈峰没死,他回来了!
虽然这意味着矿场彻底暴露,但更加让人恐惧的是矿场里的东西。
爆炸毁掉了所有,却说不准会遗漏什么让沈峰当做证据,拿来借题发挥!
周元朗眼中寒光暴涨,瞬间做出了决断。
矿场埋伏失败,就必须立刻启动第二套计划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在沈峰有机会自证清白之前,用铺天盖地的污水,先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必须趁他重伤疲惫,立足未稳之时,发动雷霆一击!
“来人!”
周元朗厉声喝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狠厉。
几名心腹幕僚和死士迅速无声地出现在书房内。
“立刻通知所有我们的人!联名上书弹劾!立刻!马上!”
周元朗语速极快,“不仅要快!更要重!要狠!给我连夜串联,务必在明日早朝之前,将联名弹劾奏章递到陛下案头!”
他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还有,动用我们在宫里的所有关系,务必让陛下在明早第一眼就看到这份弹劾奏章!”
“要让陛下震怒!要让陛下觉得这沈峰不死不行!明白吗?!”
“是!”心腹们齐声应道,迅速领命而去,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周府瞬间陷入一种无声的紧张忙碌之中。
灯火彻夜不熄,一道道密令如同蛛网般向京都各处权贵的府邸蔓延开去。
一场针对沈峰,更为险恶、以朝堂为战场的风暴,正在夜幕的掩盖下,悄然汇聚起足以掀翻一切的巨浪。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沈峰等人经历了昨夜艰难的进城、安置伤员、存放物证、以及初步审问那名重伤人证等一连串事务后,几乎是彻夜未眠。
沈峰只来得及在自己府邸匆匆梳洗,换下那身破烂血衣。
强压下内腑的不适和一夜的疲惫,正准备召集心腹商议如何面圣呈报矿场之事。
就在此时,府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鸣锣开道声!
“圣旨到——!京卫司都统沈峰接旨——!”
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宫中内侍服饰的太监,在一队御前侍卫的簇拥下,神情倨傲地踏入沈府正门。
那太监手持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眼神冷漠地扫过沈峰以及闻声赶来的陶明、步星等人。
沈峰心头猛地一沉,立刻率众跪倒在地。
那太监展开圣旨,用毫无感情的尖细嗓音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京卫司都统沈峰,身负皇恩,不思报效。所行多有不端,屡遭物议。
今据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炳章、户部侍郎张元吉、吏科给事中王维翰等十余名大臣联名参劾沈峰三大罪状:
其一:滥用职权、勾结商贾、营商牟利、中饱私囊;
其二:收容娼妓,安置衙署,有伤风化,败坏官箴;
其三:私扩军伍,僭越礼法,私设考选,结党营私,其心叵测,拥兵自重之嫌昭然!
朕闻之,震怒不已!着沈峰即刻卸去佩刀印信,闭门思过!
明日早朝,上殿自辩!钦此——!”
太监念完,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峰,将圣旨往前一递:“沈都统,接旨吧?陛下正等着你明日的好说辞呢。”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圣旨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峰和身后众人的心上。
他们昨天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带回的是足以震动朝野的谋逆铁证!
可周元朗的反扑竟如此迅疾、狠毒!
一夜之间,颠倒黑白、罗织罪名的弹劾奏章就已直达天听,并且成功激起了皇帝的怒火!
沈峰缓缓抬起头。
清晨微冷的光线下,他脸上难掩疲惫,眼中布满血丝,但深处的寒意与怒火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在冰层之下。
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却不是立刻去接那卷明黄的圣旨,而是探入怀中,摸索出几片小巧却分量十足的金叶子。
“公公一路辛苦。”
沈峰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将那金叶子不着痕迹地递向太监的袖口,“一点心意,给公公和兄弟们喝茶润喉。敢问公公,陛下……今日龙颜如何?”
那太监瞥了一眼金叶子,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的冷笑。
非但不接,反而像是怕沾上什么秽物般,袖袍微不可察地向后一缩。
“沈都统,”太监的尖细嗓音拖长了调子,满是讥诮,“您如今这身份,这境况,还是省省吧!咱家可不敢收您的‘茶钱’。”
“陛下的怒火,足以熔金化铁,您还是好好想想,明日怎么给自己……留个全尸吧!”
“呵,周党的手段,您这回算是领教了?打点咱家,还不如省下这点金叶子,留着明日打点阎王爷!”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将圣旨几乎是“摔”进了沈峰手中。
“沈都统,好自为之!我们走!”
太监冷哼一声,带着侍卫扬长而去,那尖锐的鸣锣声再次响起,如同丧钟般渐行渐远。
府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也隔绝了沈峰等人刚刚从矿场带回的一线希望。
陶明和步星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如铁,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狂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大!这帮阉狗!周元朗这老匹夫……”
陶明双目赤红,拳头紧握,几乎要冲出去拼命。
沈峰却缓缓站起身,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火气。
他握着那卷冰冷的圣旨,非但没有被太监的恶毒话语打击,反而轻轻掂量了一下。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冷冽,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那笑容,让暴怒的陶明和步星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呵……”沈峰低笑出声。
“打点阎王?有趣。”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有一种山岳般的沉凝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周元朗……你的反扑,果然够快,够狠!可惜……”
沈峰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又慢慢松开。
“可惜,你以为这朝堂是你的棋盘?你以为,靠这满纸荒唐言的弹劾,靠几个阉人的狗眼看人低,就能钉死我沈峰?”
他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那是一种经历生死、洞悉阴谋后,更加纯粹、更加凌厉的锋芒。
“这朝堂战场,凶险残酷,的确不亚于昨夜那场爆炸!”
沈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斩钉截铁,“但周元朗,明日早朝,我会让你明白。”
“谁,才是真正能掀翻棋盘的人!”